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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览北疆,镌刻着诗意的辽阔 (组诗)

□戈三同

登长城

人到中年,我终于

有机会,在这个明媚的早春

登上苍茫云海间,一脉蜿蜒的长城

我佩服眼前那几个年轻人

忽左忽右,总是冲在我前面

几个大跨步,又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我也敬重身后,一位行动迟缓

气喘吁吁的年长者

也许他身体并不好

但只为今生一个心愿

他独自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吃力地登攀

而我更骄傲的,是我的爷爷

仿佛他一直走在,烽燧与蓝天相交的尽头

七十年前,他把自己当作一块砖

砌入了长城

听黄河

黄河,我来了

即便是在一个早春

但比诗圣还是迟了千年

比崖畔那只鸟,迟了一个早上

甚至,比几朵稍纵即逝的浪花

迟了一瞬间

但一脉长河

仍是天上来的样子

千万年前的样子

时光的样子

黄土塑造出的样子

其实,对于这样一条河流

一个人的早到或迟来

是无所谓的

一个人的来与不来

也是无所谓的

没有什么到来

可以增加它,除了光阴

没有什么离去

可以减少它,除了光阴

也没有什么变故,可以更改它

除了继续……

乘高铁

高铁突然驶来

在一个早上,闯入这个小城

进入我日常生活

原来,距离可以是一次睡眠

或者,一个长长的哈欠

所谓海角天涯

只是,一张票的两端

经过月亮的站台

我追随一朵白云去远方

两条幽幽钢轨,仿佛

在接续前世之旅

即使天高地远,迟暮而归

我相信,身后总会有一个小站

夜色中,手捧万家灯火

为一个浪迹天涯的归期

彻夜不眠

参观二连恐龙馆有感

那时沧海隐遁,陆地上升

突然间,一切都活了

迸发出各自的声音

那时的鸟,一只只飞离地表

瞬间,成为空间永恒的装饰

跌落的冷星星,还原为最初的泥土

那时的河流,呈母性曲线分娩出岸

也教会草,如何由红

疯狂地变绿

而被时间之手又一次捉回的

那一只蜥蜴

险些掉入,黄昏的豁口

那时的云,仿佛刚刚摊开

天下,开始被长毛的家伙盘踞

所有的物质,都在接受牙齿的测试

那时人类还在睡着。那时花草还在路上

那时一个巨大的生命,轻易就走完了一生

走敖特

把最后几件家当,装上勒勒车

头车在几棵嫩草间,已经开始晃动了

只有丢在身后

一动不动的粪盘和老井

还深陷在,越来越老旧的时光里

到夏营地去

要翻越高高的杭盖乌拉

长长的一声吆喝,直抵山巅

惊飞的鹰,瞬间

将天空廓开无限辽远

总有好事的鸟

赶在天黑前,先于车队

落脚营盘

鸟对那几棵老树的好感,由来已久

到夏营地去,主人不紧不慢

伸出烟锅,轻磕落日

仿佛是一场仪式

而握在他掌心的这段距离,不长不短

刚好是一首牧歌的两端

夏营盘之夜

一顶蒙古包

如一只巨大贝壳

深嵌于茫茫夜色里

吐纳苍茫

一袭骑影忽近,下马

拴马桩上拴牢时间

一声狗吠起伏着

将不安的黑暗部分推远

卧盘的牛羊是安静的

像席地而坐的看客

天空的大屏幕

正滚动播放着浩瀚星辰

草地上也有走散的人心

但马头琴轻轻一拉

就给群山聚首般的兄弟

拉起一轮烛照彼此的新月

求婚

羊群出栏后,草场空下来

一个人的时光,巴特尔喜欢

在羊群经常摊开的地方,出现

有时,像一棵落尽叶子

静默而呆立的老树

任由西风,把自己吹弯

有时,他突然躺下来

像一脉横卧的罕乌拉山,仿佛

替八百亩辽阔,长舒一口气

而今天,他赶着好心情

去见琪琪格。隔着一条河流

姑娘一眼就瞭见——

缓缓地,一大群羊

以一颗硕大的,心的形状

朝她,移动而来

牧民兄弟

远在桑宝力格,我的牧民兄弟巴特尔

今天进城来看我。顶着如火骄阳

他的表情很节日,感染着一路风尘

他说这个日子,是我离开嘎查那天

他一直攥在掌心,掂量着

不会轻易在匆忙的指间滑落的

简单的汉语,勾勒着他想说的

会说的。简单的几句

其实这辈子,就够我们之间用了

就像那年,送他五只扶贫羊

他只用一个默契眼神,就将一缕

倒下的炊烟

一把又扶了起来

后来,我们谈到休牧的事

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一片草地

辽阔,但是不空

我还看到他松弛的

金色束腰,仿佛一根牵绳般

仿佛要把酷暑中的我

牵羊一样牵到草地上吹吹凉风

那般不容分说的样子

锡林河

水是有限的

因此,从不喧哗

内敛的气质,仿佛

顺流而下

总有一些鸟翅被打湿

总有草的颜色加深

总有抬头望不见

比远方更远的远方

顺流而下

你将此去没有归程

多么孤独,又多么未知

像一匹马踏出天外

像一只鹰沉入谷底

而你经过什么

终将放下什么

一次次放低自己

一次次穿越自己,完成着自己

活着,我愿意

是这样一条河流

小村初雪

雪花,扑扑簌簌落下来

像一次集体行动

眨眼工夫,日子有些拥挤

一下子来了

这么多不速之客

小村的心情,躲在贴花的

窗玻璃后面,有惊也有喜

其实这就是一群毛孩子

当临时歇脚的意思

一旦被太阳点破

它们就

跟着一阵风,远走了

穿森林

我走进一片森林深处

叽叽喳喳的鸟鸣,突然止住

一束阳光,从树隙间

伸来,像递我一根金色的手杖

我知道这片刻的宁静,是鸟儿憋出来的

这得需要多大的肺活量呀

或许是快憋不住了

一片落叶,像是替它们先咳了一声

在几棵大树之间

一只鸟,飞来飞去

在几棵大树之上

它,分别会有片刻的停留

当我经过这里

当我仰起头

所有的树木突然安静下来

枝条的摆幅在缩小。整片林子

仿佛用它飞翔的轨迹捆扎后

又用消失打个结

[责任编辑:段丽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