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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西口路

崔建勇

走西口是中国历史上一次大的人口迁移,从明末到民国时期,大量山西,河北,山东人民,为生存走上漫漫西口路,走出一片新天地,闯出一个新世界。今广阔无边的后套平原,呼包集宁大多是西口人的后代。走西口不仅促进农耕文化和北方游牧民族的大融合大交流,也促进了祖国北部的社会经济的进步和发展。出现了“长城南北牛羊壮,大河上下百花香”的繁荣景象,也留下无数可歌可泣的历史故事和西口传说。当然走西囗绕不开蒙晋交界处的杀胡口。

“雁门关外野人家,不事桑田不种麻,阳春三月飘飞雪,早穿皮祆午穿纱。”出雁门关到杀虎口就是内蒙古自治区的和林和格尔县。明末又叫参和口,杀胡口,一九二八年冯玉祥在此处驻军为缓和民族矛盾,改为杀虎口。

过杀虎口就进入内蒙古的绥南地区,绥南地区是著名的苦寒之地,山高坡陡,气候寒冷干旱,土匪出没,是西口人望而生畏之处。大量西口人滞留,形成许多自然村落和许多故事。

马阴河是杀虎口边城外的一条季节河,夏季雁北地区降水充沛,河水暴涨,南来北往的商人众多,许多当地不法分子为诈取钱财常为游人引路。故意引到河水深处,然后诈取钱财是西口路凶险之处,人们往往谈虎色变。下乡时田间地头常听车老板讲此故事,说马阴河的鬼往深处拉。

绥南山区广泛流传着一则故事:老二锁练武——摆设。

老二锁是走西口的贫苦农民,据说老二锁初来乍到,人单势孤,怕人欺负,每到一地都口称“会拳”,人们敬而远之,几十年从未出过拳,也从不同人争执。年前回村见到九十多岁的老二锁已是子孙滿堂,问他:“何不传授子孙。”他笑而答:“现在天清地明,法制社会,人人有法律保护。”一个谎言撒了一辈子。

在和林格尔传说一个故事:“先有公喇嘛,后有归化城。

公喇嘛在归化城南六十里,建村已四百多年。相传明末有一带公职的喇嘛在这居住,故称公喇嘛村。公喇嘛土地肥沃,人口众多,是从杀虎口到归化城的必经之路。当年,西口人经千辛万苦,精疲力竭走出大山,眼前耳目一新,天高地广,沃野千里,水肥地美,人们常在这里驻留,休生养息,据说当年归化城许多富户。商人都出于公喇嘛村。因此有“先有公喇嘛,后有归化城之说法。

建村初年,年年发洪水,冲破房舍田地,后有高人指点,村南有一座山当地人叫神山,又叫脑包山,山上草木丛生,森林茂密,山中有一恶龙,头在平原茶坊河畔,尾扫神山之颠,夏天恶龙腾云驾雾,山下茶坊河发大水,如在村子东,南,西,北各建一照壁,镇压恶龙,方可消洪免灾。于是由村中大户出资建照壁,多少年平平安安,村北照壁我见过,几丈高,青砖基座,基座上雕花,刻字,宏伟壮观成为一景,平日冷风潇潇,令人恐怖,可惜几年前被拆除。

漫漫西口路,悠悠几百年,留下多少西口人的苦辣酸甜,悲欢离合,也留下多少故事。下乡时,田间地头老人讲故事,多同走西口有关,大多数西口人都有一段苦难的经历,并不像电视《走西口》那样浪漫顺畅。离杀虎口约二十多里的内蒙境内有一座山,高耸突兀,当地人称为圣山。在和林格尔有一口语“南圣,北神”。圣山形状奇特,高耸入云,更奇怪的是山顶有一泉水涝不溢,旱不干,有治病功效。山腰有一山洞,入之,山风呼啸,如水流海啸相传同东洋大海相连,当年朱洪武扫北,修边城,见山高耸秀美,几欲把圣山留于中原,下旨,筑边城把圣山圈到中原,然而白天圈入,晚上圣山,又生长回归塞北。洪武帝大怒,杀筑城者。一连修了十三次,圣山故土难离,又回到内蒙古,现在十三道边村存在,归和林县管辖。

离杀虎口五里路的山坡上有一个全部用石块筑成的小山村,大石头湾。站在村口就能看到杀虎口的关隘,是山西走西口的必经之路,据说当年西口人常在这里歇脚,然后才走上漫漫西口路,到归化市,西包头,大西川。令人惊奇的是全村没有杂姓,都姓杨。习武,号称是六郎的后代。附近还有孟良,焦赞之墓。相传北宋年间,杨六郎镇守雁门关,不久政通人和天下太平,六郎闲来无事,独自骑马北行,过狼牙口入塞北大漠迷路,无食,无水,恰遇一牧羊少女,相爱相恋,娶妻生子,后六郎立功,班师回朝,在塞北大漠留下一后,代代相传,我曾在不远处新店子中学读书,有师姓杨,多才多艺,大石头湾人氏,自诩是六郎之后。

漫漫西口路,悠悠几百年。西口路上故事多,下乡时,我在离杀虎口十多里的脑亥(蒙语“狗”的意思)住了三年,对杀虎口有所了解。杀虎口位于山西省右玉县北,属燕山余脉地形险要,历史悠久。战国时因周围参合有盐矿,各地运盐车经杀虎口运盐故称参合口。明初,燕王扫北多次经此处到北方大漠取名“杀胡口”,有对北方少数民族轻视岐视之意。

文革时期,村民朱二毛常年经晋蒙之间的杀虎囗做买卖,见多识广,自诩“千年王八,万年龟,百求知。”据说清末民初,杀虎口是一关城,两端筑青砖城堡拱卫,从山西入关,过马阴河从南门入关交税办手续从北门出关踏西行口。当时商队,西口人成千上万,结伴而行,关税曰进斗金。“七七事变”后日本人占杀虎口,杀虎口才衰败。正如鲁迅先生所说“法国人不知拿破龙,美国人不知华盛顿”一样,尽管我在离杀虎口不足十里的小山村住了三年,每天抬头望杀虎口城楼,低头讲西口故事,但几乎没去过杀虎囗。常言道“苦心吃个冷蔓菁,哪有心情唱曲子。”繁重毫无希望的生活,让人们对一切都失去兴趣。那是七六年春,一个阴霾天气,我们无法忍受每天清汤寡水的伙食,正好水库工地发补助钱,,我们几位知青搭去大同运水泥的卡车去杀虎口一游,顺便改善伙食。远看起伏的山岭蜿蜓的土长城如切成几段的巨龙一般山下杂草丛生,乱石翻滚。四月了,见不到一丝绿色,苍黄的天幕下,远近横着几个残垣断壁般的荒村,这就远近闻名的杀虎囗,当时叫杀虎囗村。我们在村子土路上徜徉,希望能找一饭馆,实在太饿了。但村子太萧条,冷落,家家大门紧闭,少有炊烟,尽管已近中午。几棵枯黄老树,尽管已四月还没有发芽,没一丝绿色,几只乌鸦见行人经过不停鸣叫,真有春风不度玉门关的感觉。走在衰败的街道,心里很憋闷,像是身处一个无声的世界。这时、看到村口一个小屋,飘着几缕青烟。终于见人烟了,是一车马大店,门口摆着几口大锄草刀,低低的房屋散发柴草味。条山大炕散乱着几床棉被。炕边锅灶冒着热气。“有吃的吗?有稀粥,炒面,管够。”能加点肉吗?我们小心的问。想得美,哪有肉,一年二百斤毛粮,人都不够吃,喂不起猪。我怯怯地说:

“我们是内蒙的知青,几个月没见荤腥了!”说着掏出几元钱。老板见到现钱悄悄说:“等等吧!”说着从墙角搬出一泥瓷,打开盖,是一瓷猪油,下面是几块腌肥肉。过年的肉,就这点了。说着掏出一块,用刀切成几片,放到锅里,见肉少,又加几片土豆,加把柴火,烧起来。一会儿开锅了,冒出热气,散发浓浓肉味。我们口水都流出来了。这时肉香引来一群孩子围着桌,直盯盯看着。讨吃,我们真舍不得,也只能像孔乙已一样,夹几块放到孩子手心。“多乎哉,不多也。”现在想起都好笑。

吃完饭,肚子有食,也有劲了,一辆老牛般的客车从雾霾中开出,天黑前回到工地。四十多年了,那情那景永远铭记于心中。漫漫西口路,西口路上故事多。什么是故乡?祖祖辈辈生长之地,自幼生长的地方。一个年轻时千方百计想离开,一生魂牵梦绕的地方。今天也心潮激荡。

作者简介

崔建勇,又名大鸣,河北承德人,成长于内蒙古呼和浩特市,当代作家。作品散见于《内蒙古日报》、《北方新报》、《工人日报》、《五月风》等。

[责任编辑:段丽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