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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更愿意等待 一封信姗姗来迟

□红孩

我居住的小区进行老旧设施更新改造,在楼下对面墙边安装了一排绿色的报箱,一个闲坐聊天的老人说,现在装报箱还有用吗?言外之意,当下的人们都习惯看手机,读书看报的人已经很少。我正好路过听到,便对那位提出问题的老人说,装报箱不一定人人都用得上,但对于习惯看报的人还是不可或缺的。

话是那么说。我家的报纸有五六份,以前基本每天到传达室去拿一趟,晚饭后,一边看电视一边浏览报纸,很是人生一大享受。但最近一段时间,对报纸的渴望明显淡化了许多,一是对新闻的关注度不那么强烈了,二是发现报纸有趣的事少了,三是让人耐读的文章几乎看不到。为此,我常怀疑是不是由于生活节奏的加快,获取新闻的渠道越来越多,使我静不下心来认真阅读了?

我在上初中的时候就十分喜欢阅读报刊。那时,我父亲在村里当党支部书记,村里给他订阅了三报一刊,每天中午十二点三十分,也就是听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小说联播”后,我马上就可以接着读报纸,那可真是精神美餐啊!当然,除了看报纸,我也像很多孩子那样盼着有人给家里来信。我们家没有外地亲戚,也没有在外当兵的人,唯一偶尔收到的来信,便是爷爷从城里邮来的。爷爷在北京积水潭医院做厨师,奶奶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爷爷后来找了个医院的老护士,也就是我的后奶奶。爷爷工资不高,后奶奶又带了两个女儿,这样我们家每月15块钱的贴补也就成了奢望。以前,爷爷给我父亲来信,父亲还跟母亲说,后来父亲就背着母亲。究竟爷爷对父亲说了什么,我和母亲不得而知。渐渐地,母亲便对爷爷产生了怨气,对父亲更是恼火。如果说,以前我对城里爷爷来信还比较好奇,现在一见到母亲为爷爷的来信就和父亲争吵而恐怖。

初一那年,读到了契诃夫短篇小说《万卡》,很为小主人公万卡的悲惨遭遇而伤心落泪,他想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他的爷爷,于是他写信给乡下的爷爷,可他又不知道爷爷的地址,只好写“乡下爷爷收”。这当然是精彩的小说结尾。然而,我这时想到的是我要给城里的爷爷写信,告诉他不要再给他的儿子来信了,如果非要来信,最好在信里夹上10块钱。有了这10块钱,我们家就可以买400斤煤球,一两斤肉,还可以买油盐酱醋针头线脑。我虽然有这个想法,可从来没跟父亲打听过爷爷家的地址。我看过几封爷爷邮寄来的信,信封下面永远没有具体地址,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内详。

这些都是久远的事情了,不提也罢。我真正的写信,是在上了高中后,那时全国文学热,人人都像文学青年,我自然也开始写诗写散文写小说,到处投稿。当时给报刊投稿有个好处,就是不花邮费,在信封的右上角剪个小角,写上“稿件”即可。我投的第一篇稿件是个小说,七八千字,给保定文联主办的《小说创作》,这个杂志的前身是《莲池》,铁凝在那里曾当过编辑。1981年5月,莫言的小说处女作《春夜雨霏霏》便发在该刊。现在看来,我把第一篇小说投给《小说创作》还是有点眼光的。只是我前后投了三四次,每一次都是经过二十多天的等待,然后学校传达室的大爷总是叫住我,说有我的信。我没有告诉大爷我是在投稿。第一次拿到退稿,看着信封上印制的《小说创作》编辑部的字样以及里边的退稿信,我一个人跑到教室的后面竟然激动了好长时间。心想,就这样坚持下去,说不定哪天我的作品发表了,我就可以真的成为作家了。从此,每当看到邮递员骑着绿色的邮政自行车,车后座边侧挂着的墨绿色帆布包,我都有着无法形容的亲切感,真希望某一天邮递员会喊着我的名字,我从杂志社的牛皮纸信封里取出刊载我作品的精美样刊,那可是人世间最幸福的事。

我相信那封信一定会到来。

如今,当初所谓的最幸福的事对于自己已经变得很平常。作为作者,我对样报和样刊依然如过去那样看得很珍贵。我会把发表作品的刊物和报纸保存完好,甚至按时间顺序编号成册。有几年,我还会把发表报刊名称日期、责任编辑、稿费多少记在一个本子上。既是一种纪念,也是一种感恩。令人遗憾的是,现在邮寄报刊,再也看不到编辑在便笺上写给自己的只言片语了。

两个月前,我在“红孩散文说”公众号上的一篇散文引起上海一位女友的关注。这个朋友是位姓李的小学老师,25年前在上海开会时,经部队朋友的妻子介绍我们相识。目的当然希望我们谈恋爱,由于时间紧,我们只在共青森林公园匆匆见了一面,然后就是不停地两地书。以前,只看别人写两地书,不知啥滋味儿。这回轮到自己了,我把文学青年的魔劲儿用上了,不停地之一之二地跟小李老师谈文学谈人生。起初,小李老师很感兴趣,她也是之三之四地给我回信。大约半年后,小李老师在我生日的当天上午,通过邮局的礼品专递方式,给我送上了一束大大的红色玫瑰花,弄得报社的同事惊羡不已。我也觉得很有面子,心想这场异地恋就要开花结果了。但接下来两周,小李老师并没有如约每周一给我复信,我给她去信她也不回。我不知道她那边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在我多日的烦躁不安后,小李老师终于给我回信了,她总结了我们这段的友谊,结论是她将来不打算来北京,除非我到上海。她送给我的玫瑰花,就是对我生日和未来的祝福。看到这封信,我一时有点接受不了,这形势急转得几乎让我不知所措。当时,我刚调到报社不久,一切还没有就绪,她这样一来,我除了遗憾什么也不愿多想了。我匆匆给她回了一封信,这次不再谈文学谈人生,唯一要表达的是我对她的感激,她是我长这么大第一个送我玫瑰花的女孩。

小李老师在公众号打赏平台上给我打了赏,还留下一个笑脸。那几日,我没有翻看后面的平台,等我看到小李老师的名字马上给她留言回复时,平台提示日期已过,对方无法收到信息。这一段,我经常到公众号平台翻看,希望小李老师再一次出现,可是始终没有她的任何消息。

屈指算来,小李老师今年该退休了。不知这些年她生活的好不好?我想,假如她能通过邮局给我写上一封信,我一定会惊喜万分的,那惊喜承载着我们曾经的青春和对未来的美好祝福。真的,比起超快的微信短信息,我更愿意等待手书的一封信,哪怕她姗姗来迟。

[责任编辑:孙丽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