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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书皮上小花开

秋风梳红高粱穗子的时候,母亲把攒着的旧挂历整齐光亮地摊平在炕上,支起小写字桌,开始帮我包书皮。面粉掺水加热搅拌和成的糨子一年只做两回,一次是春节贴对联,另一次是每年秋季开学时,让我感到包书皮是等同于贴春联的一件大事。

母亲不喜欢那种印有香车美女的挂历,她的挂历上是色彩缤纷的田野,抖开铺展在炕头的刹那间,仿佛把门外整个秋天搬进屋中抱在了怀里。

我家是紧挨着村里碾场的第一户,窗外天高云淡,粮柴如山,木锨高扬,人语声欢。母亲躬身在小桌前,宁静恬淡,手中默默忙活着。她摸起一张质感光滑、硬度适中、大小合适的挂历纸,先对折裁开,接着拿起裁好的一半再对折,盖在新发的课本上,沿着书的边缘折叠。到了书脊两边,小心翼翼撕下一点缺口,把最后的一点封进书皮里。

母亲开始收起糨糊的时候,挂历上雄伟的山川、五颜六色的小花都挤进了我新课本的封面。久雨初晴的夜空,洁净清爽,荡漾着满天星星。我一笔一画写上科目和姓名,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入梦都是甜的。再到期末假日时,我的书本还保留着微凉澄澈的秋天,一如母亲的陪伴。

我明白,母亲的细致,透着对书本的敬意。从选材上来说,她从不用报纸和塑料——没有挂历纸所具备的硬度风骨。书的四角处包成的硬三角,在我心里更是一件艺术品。母亲的细致,也透着对知识的敬意,她会根据科目和内容留心选择恰好对应的图片。母亲的细致深深影响着我求学的态度,她的纸书皮有一种对怀抱里孩子一般的疼爱,有一种对大地上庄稼一般的呵护,一年又一年陪伴着我,走过村小学、镇初中、县高中,直到我考上大学。

那也是一个雁阵在天空排成“人”形的微凉秋天,我坐上火车南下求学。那一日背起行囊,我记起儿时书本里说:“孩子如果已经长大,就得告别妈妈,四海为家。”那是二年级课本上的《蒲公英妈妈有办法》,母亲选的纸书皮上,湛蓝的天空下,金色大地上一簇圆圆的白色蒲公英待风起飞。想到这一切,我潸然泪下。

如今,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将书皮的四角折叠成立体三角形。我不仅给孩子的新书包纸书皮,还会把买来的新书也包上纸书皮。每当站在书架前,望着散发着油墨香、包着纸书皮的新书整整齐齐立着,我的心中都会渐渐温柔起来……

育我菁莪人未远。不管时空怎么变换,世界怎么改变,母亲在秋日里包纸书皮的温暖记忆都不会褪色,散发着淡淡油墨的清香,使我永沐那份深爱。现在,我读书写字,记录人世间的欢喜悲歌、父老乡亲的平凡质朴,喜欢把文字与农人农具风土手艺深情勾连在一起,愿在这丰润的大地上,也站成一株朴实的庄稼——像麦苗,像稻禾,像一颗碧绿的蔬菜,或是金黄色的玉米。(张晓飞)

[责任编辑:孙丽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