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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消息特稿 | 内蒙古“非遗”项目紧抱中华文化根

【原标题】内蒙古“非遗”项目紧抱中华文化根

文/本报驻呼和浩特记者 殷耀 张云龙 勿日汗 于嘉 哈丽娜

6月11日将迎来我国“文化和自然遗产日”。作为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少数民族地区的非遗项目像一颗颗“石榴籽”一样,紧紧抱定中华民族文化根,展现出独特的魅力。

作为我国最早成立的少数民族自治区,地域辽阔的内蒙古有着丰富多彩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古老的艺术和技艺犹如一颗颗珍珠,串起民族交流、文化互鉴的印记,揭示农耕与游牧文化交流、升华的脉络,展现中华文化多元一体格局形成、发展的历史进程。

“非遗”传承展现多民族交流史

在互联网时代,蒙古族呼麦,这个曾经在蒙古高原盛行的歌唱方式,似乎正在褪去神秘色彩。在当代国内外电影配乐中,蒙古族呼麦以特有的神秘、空灵感,备受配乐师的青睐。它有时渲染出悬疑诡谲的氛围,有时刻画出庄严肃穆的场景,总能给观众带来奇幻的观感。

在国内短视频平台和国外社交平台上,也有很多世界各地的网友学习呼麦唱法,给古老的呼麦艺术增添朝气蓬勃的力量。在抖音平台上,“呼麦”话题最高浏览量已达1.8亿次。

蒙古族呼麦表演(连振 摄)

然而人们可能并不知道,入选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呈现强势复兴态势的蒙古族呼麦,与中国很多非物质文化遗产一样,是匈奴、鲜卑、汉、蒙古等众多民族在历史长河中交流、碰撞出的精华。

内蒙古师范大学音乐学院教授杨玉成说,最新研究成果显示,如今流传于蒙古族的呼麦艺术是中国古代长啸艺术的现代遗存,秦汉、魏晋时期就流行的长啸乐理与呼麦乐理一致,唐代《啸旨》是目前发现的关于呼麦艺术最早的教科书。

杨玉成介绍说,长啸作为来自茫茫草原的声乐艺术,魏晋时期被中原音乐家推向高峰,后经蒙古族发展为呼麦。如今呼麦被全世界接受与欣赏,生动展现了中国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历史。

多年前,杨玉成在基层采风时遇到“陕北歌王”王向荣,两人坐到一起开始对歌。王向荣唱一首陕北民歌,杨玉成就唱一首蒙古族民歌……渐渐地,他们发现陕北民歌和相邻的鄂尔多斯地区蒙古族民歌有大量共享的曲调。

不仅如此,新中国成立后风靡全国、传唱至今的《赞歌》《敖包相会》《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草原晨曲》等歌曲均汲取了蒙古族民歌的曲调作为创作素材。《鸿雁》等蒙古族民歌唱遍大江南北,各个民族的人们都自觉地认同、欣赏和传承。

2017年1月21日,在美国纽约,歌手都楞扎那在北美高校春晚上表演呼麦《蒙古游牧》。(王迎 摄)

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郝时远说:“在一个多民族聚居的地区,其中某一民族的文化、习俗会外溢到整个地区,成为这一区域的文化特点或风俗习惯。同样,这一地区的一些文化传统也会内化成为各民族的文化。在中华民族的悠久历史中,这样的外溢和内化在持续发生,这就是交往、交流、交融的结果。”

为了保护反映各民族广泛交往、全面交流、深度交融历史的传统文化,内蒙古近日将一批黄河流域、长城沿线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列入第七批内蒙古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

“自古以来,黄河流域、长城沿线出现了丰富多彩的融合多民族文化的艺术形式。”内蒙古自治区文化和旅游厅副厅长新娜说,这批项目的推选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主线,反映多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历史,体现黄河、长城等中华文化基因。

“非遗”传承蕴含中华文化认同

在华夏大地千百年的历史中,各民族在交往、交流过程中对中华文化产生认同,自觉融入中华民族大家庭。流传至今的不少非遗项目中,蕴含着各民族对中华文化的认同感和归属感。

在中国北方科尔沁草原上,有一种深受蒙古族群众喜爱的曲艺说书形式,它用蒙古语唱着中原王朝的历史,从明末清初流传至今。这就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乌力格尔。从三皇五帝、夏商周开始,一直到清朝,每个朝代的故事在乌力格尔中都有讲述。

2019年4月17日,内蒙古兴安盟科尔沁右翼中旗巴彦敖包嘎查的蒙古族村民在乡村文化活动室表演蒙古族说唱艺术乌力格尔。(彭源 摄)

说书人用蒙古民族英雄史诗的传统和审美,讲述着中原王朝兴衰更替的故事。关公、张飞、林冲、武松……这些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好汉形象,在蒙古族说书人的演绎中,都带上了游牧民族史诗英雄的光环。中国传统历史观、价值观、道德观也随之传入蒙古族民众中,增强了他们对中原王朝的认同,以及对忠孝仁义礼智信的推崇。

“乌力格尔中的中原王朝故事,一部分是翻译了古代汉语小说,还有很大一部分是蒙古族说书人根据历史自行创作的。”从小听着乌力格尔故事长大的杨玉成说。

在中华文化认同的基础上,各民族文化平等交往、借鉴,拓展了少数民族文化的发展空间。中华民族传统智慧滋养而成的文化认同观念,在尊重文化多样性的层面上,呈现出“和而不同”的包容性。

用中国传统文房四宝书写蒙古族古老文字,挥毫泼墨间,彰显兼容并蓄的中华文化。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蒙古文书法,不仅是蒙古族传统文化艺术,更是中国书法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它充分借鉴、吸收、融合汉字书法的精髓,迄今已有近800年历史。

2019年3月20日,在鄂尔多斯市鄂托克旗蒙古族实验小学,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蒙古文书法代表性传承人包金山在书法课上指导学生。(邹予 摄)

“竹管毛笔在古代的草原地带本应非常罕见,事实却是蒙古族用笔墨纸砚发展出了蒙古文书法艺术,这就是文化认同的力量。”内蒙古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授李崇辉说。

“非遗”传承融入现代时尚生活

“从少数民族文化保护传承角度看,不能让所有文化都变成非物质文化遗产。这是一种保护方式,但不是具有强烈生命力和传播能力的方式。”郝时远说,既然要推动各民族共同走向现代化,那么文化的表现也要呈现现代化。

近日,创作于半个多世纪前的蒙古族民歌《上海产的半导体》,随着健身达人刘畊宏的草原抖肩操走红网络。当年由蒙古族“长调歌王”哈扎布唱响的这首蒙古语歌曲,如今被年轻的音乐人改编,通过电视娱乐节目推向全国,赢得观众的心。不少年轻人表示,这首歌曲调欢快,歌词质朴,体现出各民族共同的文化特征和鲜明的时代印记,使其传唱至今且历久弥新。

在当今时代,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传播形式日趋多元化,很多古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正在充分吸收现代元素,进行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

2018年11月21日,模特展示蒙古族现代礼服。 (新华社发)

“国潮”盛行的当下,民族服饰与现代时尚不再是硬币的两面,而成了鱼和熊掌可以兼得的美事。在内蒙古,蒙古族、鄂伦春族、鄂温克族、达斡尔族等少数民族服饰的传统元素在现代时装中广泛应用,不仅登上国际时装周的T台,还出现在日常生活中,受到各民族人们的青睐。

“我们不能让优秀的传统文化仅留在博物馆,只有将这些宝贵的文化遗产应用到生活中去,才能将它们更好地保留、传承和发展。”蒙古族服装设计师娜仁花认为,这种传承和发展并不是将民族元素与现代时尚元素生拼乱凑、简单叠加,而是对民族元素进行艺术提炼后,再将它们与现代服装完美融合。

印着传统吉祥图案的皮质桌面上摆放着手机等直播设备,皮雕画手工艺人白燕红站在镜头前,向短视频直播平台的粉丝们展示着新完成的蒙古族皮雕画。在这名年轻姑娘的眼中,有着近千年历史的蒙古族皮雕画是一门时尚艺术。

2021年2月19日,在呼和浩特市莫尼山非遗小镇,游客体验蒙古族皮雕画技艺。(新华社发)

蒙古族皮雕画在牛皮上手工雕刻、彩绘而成,呈现出浮雕般的美感,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曾经面临失传的危机。

近年来,中国人开始静下心来审视前工业化时代匠艺中蕴藏的现代价值。这让文创产业与传统匠艺更加紧密融合,那些曾经濒危的非遗技艺重焕生机。

如今,雕刻着阴山岩画图案的登机箱,描摹着蒙古族马鞍图案的垂钓椅,有着各种皮雕画元素的背包、钱夹、吊椅、衣柜、笔记本……以前只作为观赏画挂在墙上的蒙古族皮雕画,变成了一件件集观赏性与实用性于一体的商品。

蒙古族皮雕画技艺代表性传承人云成义说:“把这项传统技艺与现代生活紧紧结合起来,以文化创意为引领,探索产业化发展,对它的传承弘扬很有裨益。”

● 链接:国外保护“非遗”的多般“武艺”

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世界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中华民族创造出无数瑰丽的非物质文化。近年来,中国着力保护传承非遗,为保护世界文化多样性、促进文明交流互鉴作出贡献。与此同时,其他国家和地区在保护非遗过程中,注重运用信息技术、重视传承主体管理等有益经验,也值得我们借鉴。

一些国家重视将数字技术用在非遗的确认、立档、保存、宣传等方面,结合虚拟技术、三维多媒体技术等,对非遗项目进行多角度、多维度展示,构建先进的数字化保护平台。日本开展“狮子舞”数字化工程,用运动捕捉技术,对活态文化遗产“狮子舞”的动作与现场声音进行数字化提取,并用三维技术进行数字化保护。

2019年3月5日,在比利时南部小镇班什,当地居民装扮成“憨人”形象,在游行中向游客扔血橙。起源于中世纪的班什狂欢节寓意辞旧迎新,2003年11月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张铖 摄)

英国部分非遗保护机构建立维基编目开发体系,仿照维基百科的管理模式,人人都可以参与编辑补充、更新信息,部分词条的贡献者甚至达上百人。许多词条随着贡献者的增加而得到持续扩展、更新和修正,这又进一步鼓励更多人参与维护并更新文化遗产网络数据。除此类数据库外,英国政府还打造面向全球的数字化文化遗产交流平台,与文化遗产机构协作,分享专业知识和经验。

对非遗传承人的管理,日韩等国的规定比较细致完善。20世纪60年代,韩国开始实施“人间国宝”计划,把在非遗项目中拥有最高技能的个人或团体认定为“人间国宝”。被认定者需要对相应的文化遗产项目进行表演或制造。据了解,“人间国宝”每年都要进行一次公开表演,以确保其技艺的保持,并向公众表明他们一直在传承这些技艺。此外,政府通过在有关地区建设特定场地,帮助举办非遗传承活动。这些非遗表演以图像、音频和文字描绘的形式被记录和保存下来。一项调查显示,约八成韩国民众认为,“人间国宝”有助于非遗项目的保护。

部分国家还不遗余力地多渠道加强社会组织和公众的参与。德国非遗保护的中坚力量是数量巨大、种类繁多的民间协会。这些协会历史悠久,涉及的内容较为广泛,比如狂欢节促进会、合唱爱好者协会等,特别是对于尚未被列入政府有关名录的非遗项目,这些协会成为最核心的保护者。

2016年10月2日,在西班牙加泰罗尼亚地区的塔拉戈纳市,人们参加“叠人塔”比赛。2010年11月,“叠人塔”比赛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新华社发)

印度非政府组织参与非遗保护的积极性很高,有一些专业的非政府机构参与非遗的国际交流合作,并获得认证,成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的咨询组织。该国还有不少非政府组织在基层开展培训、教育、采集资料等工作,努力将某一特定的舞蹈、音乐或民俗等广而告之,使之延续下去。

日本的各种民艺协会、工艺学会、“一村一品”项目,韩国的传统文化学习班等,都试图通过多渠道鼓励公众参与,激发他们的传承热情。

此外,为让非遗在当代多元文化的冲击下生存、发展和传承,一些国家重视创新工作。比如在文化创意产业发展水平较高的英国,政府与高校、文化机构和创意企业开展合作,对传统非遗资源进行创新,将其与现代流行元素相结合,并运用现代商业模式进行推广,提升其品牌和市场价值,同时加强对非遗现代化成果的产权保护,注重其经济效益和实用性,让非遗源远流长的生命之泉涓涓不息。

刊于《参考消息》2022年6月9日第10版


[责任编辑:朱国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