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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绝命毒师 成为绝命法官

如果说,近期只能选择两部美剧来看,那么一部是“绿巨人”马克·鲁弗洛一人分饰两角的《我知道这是真的》,它隽永、苍茫,有着少见的文学性;而另一部则是“老白”布莱恩·科兰斯顿主演的新剧《法官大人》,它与前者形成鲜明对照,属于更“典型”的美剧,强设定的故事,强冲突的对决,以及紧凑的快节奏。这两部剧代表着美剧的两极,幽静平缓的静水流深和火花四溅、保持紧绷的戏剧性。

从任何一个维度上考察,《法官大人》都算得上近期最优秀的剧集之一,即便它稍稍显得有些虎头蛇尾,故事的一路走向和结局也都没有特别溢出人们的想象,但它依然以其工整的编排和对人物性格的完美塑造而取胜,更何况“老白”从绝命毒师变身绝命法官,这本身就足以吸引人。

《法官大人》在甫一开场就展现了一次血腥的转折,平静生活被随手撕碎,车祸突如其来,法官Michael的儿子Adam惊恐地盯着被自己撞到路边的受害者,看着对方折成直角的腿、坍塌的胸腔以及呛出喉咙的血,最终逃离了现场。那场意外被呈现得无比惨烈,镜头放大一切细节,死亡迟迟不肯降临,痛苦无限漫长,以至于这一切像是一次残忍行刑,黏稠的血液和惊恐的眼神几乎奠定了这个故事的决绝走向。它注定从血腥开场,以血腥终局。而当法官得知自己的儿子肇事逃逸之后,理所当然地带他去自首,但在警局却意外发现,死者是当地最残忍的黑 帮老大之子。故事从这里开始急转直下。

说到底,《法官大人》讲的无非是抉择,一边是自己所信仰的法律和公理,一边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可能会被黑 帮折磨致死,这困境面前,到底该如何抉择。几乎没有什么太多的挣扎,Michael选择了保全儿子。从这里开始,故事变得更加有趣,一个又一个与此无关的人被莫名其妙地牵扯进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丢了工作、丢了性命。法官用一个谎言遮盖另一个谎言,用一个朋友的信任抵挡另一个朋友的疑惑,他一直在出兑自己几十年来塑造出的人格魅力,一个被法律界所尊敬的公正不阿的法官,一个自律的马拉松跑者,一个丧妻但坚韧负责的单亲父亲,他用这一切以及自己的人脉掩盖真相,但马脚不断地露出,更糟糕的是,他所作所为引发的代价一次次洞穿他的道德底线。

相较于设置故事,《法官大人》显然更着力于塑造人物,它先将人物原初的内心与性格状态呈现出来,再将其置入一种巨大的外部世界的崩塌与变幻之中进行考察,看人心会被外力挤压、锻造成什么样子。更有趣的是,它不只聚焦于法官这一个人物,这个故事其实塑造了两个父亲——法官和黑 帮老大。最初,人们会觉得这二人是对立关系,一正一邪,但慢慢地,一切奇妙的东西开始显现和反转,他们二人其实在做着同样的事——为了儿子而触犯法律,一个为了让儿子脱险,一个为了给儿子报仇。如果说法官所做的一切是出于对儿子的爱,那黑 帮老大的逼迫和施压不也出于一个父亲的爱?二人身份的不同,是否就天然有正邪之分?又或者说,是不是黑 帮老大的复仇反而更“道德”一些,而法官以旁人的性命为代价掩埋真相则更“邪恶”一点?这故事讲到这一层面,角色中是否还有正与邪,行为中还能分辨对与错吗?

最初,黑 帮老大以为是法官本人撞 死了自己的儿子,而后来他开始慢慢看清了真相,但即便如此,他会以父亲的身份谅解另一位父亲吗?他们还是难以逾越仇人的身份设定,难以逾越法官与黑 帮的天然对立,永远无法共情。即便他们在作为父亲这件事上都有着共同的极端选择,几乎成为彼此的镜照。这多么荒诞又多么令人唏嘘。这故事无非是让人们看见人心对黑暗的抵挡,又看见人心在黑暗面前毫无悬念的溃败。

《法官大人》改编自一部以色列剧,以色列出产了众多优异的剧集,有的被改编成美剧大放异彩,比如众所周知的《国土安全》,有的则只是在剧迷的小圈子里被默默闪光,比如近期出品的谍战剧《德黑兰》以及心理惊悚剧《迷失爱丽丝》,它们都有着非常成熟的制作,也有着属于自己的实验性。

《法官大人》的故事线索中其实有些也过于俗套和狗血,比如法官那个懦弱的儿子和黑 帮老大女儿的情感线,从某个角度上看,这样的线索增添了一点紧张的悬念,但却也让这个故事显得更加中庸。被法官引导着进入这潭泥淖的人,都毫无缘由地转变了命运,回溯起来甚至都不知道一切是从哪里开始分叉,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最聪明的那一个,但最终犯下了最傻的罪错,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可以掌控一切,事情的走向、自己的命运、一切的代价,但最终却发现什么都不曾抓住,一切从最初就开始失控,所有人都努力维系一种一切正常运转的幻想与错觉,但故事的走向早已埋伏好草蛇灰线,最终回到以血还血的原点。谁是这脚本的撰写者?是否有某种高于一切的不知名的力量?人们在生活里兀自周旋,却有什么在高处讪笑着望向人间。

在一切尚未彻底崩塌的时候,法官为了抹掉儿子在加油站的视频,假装在酒吧偶遇了加油站的老板,酒吧里放着莱昂纳德·科恩的歌《Treaty》,苍老的声音低声唱道:I'm so sorry for that ghost I made you be,Only one of us was real and that was me。这像是他不停说给自己的话。最终,所有人都成了鬼魂。(杨时旸)

[责任编辑: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