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 正文

杀年猪

□九歌  

记得小时候,屯儿里家家养三五口猪。小的叫猪羔子,中溜的叫半大子,瘦的叫壳郎儿,胖的叫肥猪,留着下崽儿的那是老母猪。  

家家一帮孩子,填饱肚子都难,哪有粮食喂猪呢?为了吃口猪肉,全家上阵。夏天,到处撸菜馇食喂;冬天,舀锅水烧开,撒几把糠皮,倒刷锅水。清汤寡水,喂不出来大个。荷包猪秧还好,大猪秧往往要喂上两三年才够刀。  

猪羊一刀菜。猪大了上足膘要挨刀。  

头天晚上,全家人兴奋睡不好觉,掐指备齐第二天杀猪用的家什。  

大清早,院子里的积雪被主人踩得嘎吱嘎吱响,从前街请来杀猪匠,从后街借来猪挺棒,东西两院邻居跳过隔壁墙来帮忙。一时间,院子里的人忙乱起来。男主人手里攥一把绑猪蹄子的麻绳,杀猪的袖着手,胳肢窝底下夹把一尺来长的锓刀,小孩手里捏根儿细线绳,等着扎吹鼓了的猪尿脬,女主人端着食盆,把猪引到院心,瞅着自己干一把稀一把喂了两三年的猪再吃上几口儿,手里摩挲着猪脊梁,心想着刚抓来猪崽儿时的光景,甩下几颗泪蛋子。等不得猪吃完,几个壮汉一拥而上,扯腿的扯腿,拽尾巴的拽尾巴,按的按绑的绑,三下五除二,把猪绑个结结实实。抬上木头桌,四蹄当间插根木棒别着,两头各有一人压着。一刀见红,一盆猪血,一锅开水,一个多时辰的工夫,血脖、酸菜、血肠下锅,找来吃猪肉的客人上桌,坐在烙屁股的炕上说着、笑着、闹着,没话找话,问问斤两,问问喂了多少天数,口里吃肉也不闲,东扯西侃着下酒。六十五度小烧,辣得直吧嗒嘴。话连着酒,酒连着肉,肉连着香。  

小孩儿挤上地桌,白白的肥肉,一两块儿就腻住了,夹几块血肠,盛半碗小米干饭泡两勺烩菜汤,两手绷着舔碗边吃,撑得直打嗝。吃饱了,杀猪这家孩子,从墙上摘下还没干的鼓鼓囊囊猪尿脬,拿到当街和小伙伴们当球踢。  

当晚,累了一天的男主人酒劲涌上来躺炕梢睡了,女主人下地把猪肉一块一块搬过来,撂上案板,瘦的片下来,皮登下去,肥的切成色子块,放锅里熬油,熬好盛进油坛子,留着一年熬菜用。剩下的油渣叫油滋了,熬油时肉在锅里滋了滋了响而得名。油渣既解馋又不腻,尤其是在油锅里炼熟的腰子连替,趁热扔嘴儿,一咬,冒股儿热气儿。香从嘴顺嗓子一直钻到肠子根儿,香透了。               

一口二百多斤的肥猪,去了请客,去了熬油,剩下四个猪膀蹄和几小块肉。省细人家把猪膀蹄烀八分熟,用面袋子裹上,扔大酱缸里酱。肉切成长条,系上麻绳拴锅台上方的梁上,做了咸腊肉。来人请客切一盘酱肘子,那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五黄六月,小园里豆角熟了,从房梁上取下腊肉,切几刀,炝锅,腊肉味满屋子撞。说实话,肉味儿打鼻子呛人 ,一点也不好闻。腊肉炖出来的豆角挺好吃,香,烂熟。  

那些年月,各家各户不管日子怎么清苦,只要过年能杀口猪,大点小点都没啥,全家老少能吃个全科,年头年尾能接续上油吃,人们就会感到无比富足。     (作者原名徐久富,系扎赉特旗人大常委会干部,内蒙古作协会员)

[责任编辑:邢俊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