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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的湖(节选)

艾平

诺干湖,绿色的湖。当初游牧民族用母语赋予她这个名字,是源于她的清亮,源于她倒映着草原的碧波。人们这样说——静谧的诺干湖、纯净的诺干湖,明镜似的诺干湖,翡翠般的诺干湖,种种溢美之词,不胜枚举 。

诺干湖在哪里?似乎很远,其实也很近。你登上由海拉尔出发的呼伦贝尔号草原森林旅游专列,在车上的阅读吧坐下,接过车厢管家递上的一杯热茶, 打开一本书,读过十页八页,无意间向窗外一瞥,你的目光便触摸到了诺干湖周边的风景群。

诺干湖位于呼伦贝尔市新巴尔虎左旗西南部,离蒙古国边境线七十公里。周边一万余平方公里,美轮美奂,宛若仙境。看吧,草原绵延起伏,樟子松鳞次栉比,天际开阔而剔透,白云掠过山峦的肩头,缓缓游移。季节轮回,大地变幻底色,时而迷离,时而璀璨。夏时这里晨雾拂荡,野花盛开,百草繁茂,松林如墨,勾画出大地的曲线,骏马的长鬃在阳光中镀金……冬日,白雪青松,原野无声,漫漫长路上,莫名的动物脚印由深变浅,一阵急雪舞回风,世界大梦初醒,瞬时天空银蜂展翅,犹如万物窸窣而语。直升机在天上,俯瞰这片神秘的大地,隐于辽阔之中的那片晶莹的美玉,便是诺干湖。大兴安岭的小溪汩汩而入,草原腹地的泉水日夜滋养,诺干湖得以日益丰盈,大地如圣洁的母体,哺育了这个婴儿。诺干湖在草原的仙境里安睡,百代千年,酣然如初。

诺干湖方圆三百余公里,它那幽深的湖水,犹如草原的母乳。引来南来北往的候鸟,还有所有会奔跑的草原生灵,在这里流连驻足,绵延生息。一位美丽的巴尔虎姑娘,在湖边聆听着芦苇荡中雏鸟稚嫩的啼叫,突然,呼啦啦一片浓云涌来,仿佛黑夜来临,她仰脸看去,竟是一大群银鸥飞过……几匹骏马站在水边,湖心的波浪袭来,马蹄下盛开一团团透明的花朵,那调皮的小鸿雁,肆无忌惮地在马肚子下踱步……划上小船,你可以登上湖心岛,驻足水中一方。此刻你凝神远望,但见那绿野长风,苍茫天地,皆在若隐若现之中。诺干湖的湖心岛,绝少有人留下踪迹,唯有柔软的植被,淡淡的草木馨香,欲滴欲落的星星与你相伴。今夕何夕,人在何处,都市的喧嚣恍若隔世,只有蜻蜓扇动翅膀的声音和湖水的歌唱,与你的心跳应和。你曾经来过,在许多年以后,你将一遍遍回味。

在巴尔图站走下呼伦贝尔号草原森林旅游专列,驱车十五分钟之后,我便来到了诺干湖畔。正值元月,踩着脚下簌簌作响的雪地,不由想起雪莱的诗句:“一棵松树在北方,孤独地站在高山上,冰雪的白被把她包围,她沉沉入睡”。一切这般似曾相识——大雪把草原覆盖得严严实实,只有那些高大的樟子松,栉风沐雪,昂然矗立。樟子松是呼伦贝尔的独有树种,生就得威武不屈,沧桑遒劲,枝如铁,干如铜,满头的松针织成一团黛绿色的树冠,在严寒中呈现不可战胜的生命力。她们在诗歌中给予我们生命的力量,在现实中是人们寻找诺干湖的路标。

雪花落在诺干湖畔,便获得了不衰的冻龄。她们来自旧年,静悄悄地把身体砌在同伴的间隙里,忽而,扶摇而起,又悄悄坠落,却是不肯轻易融化。你捧一把雪花在手中攥紧,松开手,她们棱是棱,角是角,丝毫不改芳容,晶莹如初。一片薄薄的雪花,像是一个弱弱的音符,当所有的雪花汇集起来,却会变成遮天蔽日的强大。

此时,大雪埋藏了湖面,靠风的冲击力,我们找到一块裸露的冰面。冰面如黑色的水晶,坚硬而光滑。一个眼尖的同伴,突然趴在了冰面上,我附身一看,原来由于水质纯净,一米多厚的冰冻层下,仍然可以看到鱼儿在游动,冰下的鱼儿缺氧,一见光亮,纷纷涌来,形成逐队成团的景观。当渔工把我们带到事先凿开的冰洞跟前,收网就开始了。诺干湖多年保持原生态,没有遭到超量捕捞,鱼类为天然野生,储存量也很大。只见一挂大网慢慢浮出水面,一条条鲤鱼冲出网口,在冰面上不停打挺儿弹跳,大的竟有十来斤。

湖边的蒙古包里,大锅炖鱼上桌了,雪地上的烤炉前,也传来了烤鱼的香味。我忙不迭地吃了炖鱼,喝了鱼汤,又尝了烤鱼。久违了,如此好吃的鱼,喷香绵软,鲜滑如怡。多年前吃过很多野生鱼,那时候不会品味,现在细品,发现口中竟然有丝丝缕缕青草的芳香。

作者简介▷▷

艾平:蒙古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内蒙古作协散文委员会副主任。曾任呼伦贝尔市文联党组书记、主席,内蒙古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呼伦贝尔市作家协会主席。曾获百花文学奖、华语最佳散文奖、三毛散文奖、冰心散文奖、《人民文学》游记文学一等奖、汪曾祺散文奖,获得第七届鲁迅文学奖提名、徐迟报告文学奖,全国非虚构散文一等奖,两次获得内蒙古文学创作索龙嘎奖,两次获得内蒙古“五个一工程”奖。

[责任编辑:邢俊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