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 正文

乡村树喜欢的样子有你

刘勇

与同事回乡,车刚进村口,看到一掠而过或高或矮的树,他总是不住地叹道:这才是家乡的树。

这才是家乡的树?我不解。同事是从大山里走出来的,照理说,大山中,他见过比这些树更为高大,更为粗壮,气势更为磅礴的山林。他不恋山林,何以钟情乡野之树?

乡村的树,临河独照,似揽镜梳妆;独立田头,似守望田园;立于房前屋后,似忠诚卫士。气势稍大些,也只不过是三五棵树参差而立,挽成一团团的绿云,覆着那些院子房屋,或坟地。但仔细看过,你就能发现,这些树,它们或许矮小,或许不够粗壮,但昂扬的姿态高于一切,冷傲而舒展,无时无刻不显出生命的恣意来。

乡村的树,生命是坚韧的。看吧,那临河的树,树根近半在河里,树身与河面倾成 30 度角,枝枝杈杈贴近水面,远看就似被人伐倒了一般,横卧于河面,走近了,但见它枝繁叶茂,开着紫白色小花。那棵长在田埂上的树,竟似半身不遂的人,一半的枝条是枯枝,另一侧枝却是萌着新叶,旧枝催新叶,如此怪异,却又如此和谐地共于一树。看多了,竟觉得乡野的树,除了一些羽叶翩然、树干挺拔的树种外,一般树姿均不美观。但这又何妨?哪怕躯干扭成了 S 状,枝叶展,积蓄的力量,就能让它高过一切根植于土地的生命。

乡村的树,生命的姿态最为本真,最为自然。它们从没有被修剪过,长得自由随意,万千的枝条狂草一样四处伸展,阳光一照,竟成了浓黑的剪影。不由得想起前阵子,我行走在城市,看到一排排的法国梧桐,主干被截,一侧的枝条也清一色地被修剪了去,让人联想到截肢、残疾这些字眼。光秃秃地,是树的伤口,结了疤,却还是让人看到树的隐痛。两相对照,乡野的这些树,无疑幸福得多。乡村,容纳了这些生命最初狂放而舒展的姿态,让树的春天,来得更为丰盈和厚实。

看到乡村的树,才能更真切地看到树是怎样一年一年以坚韧的姿势来固守这一块土地的,就能明白,只要根不断,昂扬的精神会继续,生命也总会继续。但这些树,却越来越少了。前些年修高速路,村里的凤珍姨种在儿子坟前的一棵杨树被伐了。她儿子在十多岁时离世,到现在25年了,失儿的苦痛无时不在折磨着她。初时随悲伤种下的杨树早已亭亭如盖,但现时,却被连根铲断,就如伤痛,也从心里一并铲断了。她说起树的时候,语气有些遗憾。而我遗憾的是,村里又少了一棵树,一棵站立的树的生命从此被剥夺。

乡野的村,还记载着关于童年那些被露水打湿的记忆。儿时的天空,纯净悠远,一阵阵轻风,像一壶老酒,洒遍了村子的角角落落,把所有的枝叶都灌得有些微醉,浓密的枝叶摆来摆去,像踉跄着脚步走在回家路上的异乡醉客,走着走着,便睡着了。睡了,便静谧了。但这时,又有如水的月光漫过树梢,静悄悄的,神秘而又安静,就连白天那些叽叽喳喳的鸟儿,敛起飞翔的翅膀,抑着清亮的歌喉,在树影黑黝黝的怀抱里,兀自休憩,但不管白天黑夜,在密密匝匝的浓荫中,我们掏鸟窝,捡拾野果,无忧而自在。童稚的内心里,悄悄把那一片最为浓郁的绿荫据为己有,把它藏在内心深处成为秘密。到如今,还在我心中护佑着那块快乐纯净的天地。

乡村的树,看久了,自会生出一些神思来,它们让人敬仰,让人遐想,让人回忆,也让人宁静。怪不得同事逢树必看,也逢树必叹。或许,这些树的姿态,正好代表了一些人,在逼仄的环境中舒展自我力争向上,但却从不拒绝自然和本真。

[责任编辑:邢俊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