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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的味道

一进入数九寒天,迈过腊月的门槛,年的味道便会越来越浓了。父亲开始计划着撸起袖子猛忙乎一番了……

炸油糕、压粉条和做豆腐都是必备的,一般都会早早做好,储存起来,起码要够吃到过了正月十五。做糕的糕面,原料是自家地里长出的黍子。多会儿需要便去磨房里脱皮,然后现磨成面,弄回家里便可现粉现蒸现炸。油锅一起,满庭满院都是胡麻油扑鼻的香气,父亲把我们包上豆沙馅的素糕贴着锅沿一个个“哧溜哧溜”顺进沸腾的油中。一阵搏击油花的好听乐声便会不绝如缕响彻耳畔,父亲用笊篱将已入佳境者小心翼翼捕捞出锅,披金鳞挂脆甲的炸糕便一气呵成了!每每等不及装盘上桌,我已抢先下箸,“咯噌噌”一口咬下去,脆皮掉渣,外焦里嫩内馅甜糯,口感筋道齿颊溢香,此中滋味确非“好吃”两个字所能言得尽!

压粉条用的粉面是自家地里的土豆提炼而成的,过程有些繁琐,也很耗时。记忆中一个清晰的画面便是一盆盆洗好的土豆堆满了土炕和水泥地,而母亲坐在一个特大号的铁皮盆边,左手摁擦板,右手擎土豆,“吭哧吭哧”地磨着土豆泥,两只手不仅皲裂斑斑,还常常左一块右一块地裹着胶布……幸好没过几年,村里便有人家购买了磨碎土豆的机嚣。花上块数八毛钱,等上个把小时,一袋袋土豆便变成了可以用水桶挑回家的土豆泥糊糊。只需静候离析沉淀,然后去水晾晒,等到干透便可揉碎成粉,筛选成面。做粉条时,父亲会取一两碗放进铜制的水瓢,加矾加水,先浸在滚水锅里勾成芡,然后将芡倒入放好粉面数量的盆中,和制出面团。揪好剂子,塞进饸饹床,便可压制出粉条了。接着需要把压制好的粉条煮进开水锅里,一熟迅速出锅,捞入凉水中,稍微泡一下便要再次捞起沥水,然后一坨坨盘好,整整齐齐地码在高粱篦子上,就可以搬到凉房内进行速冻了。我总会在第一锅粉条熟了之后,便急不可耐地盛上一大碗,加上少许香油、醋和盐拌制一下,便囫囵吞枣般地“哧溜”起来。那种来自泥土馨香的纯粹味道,在此后经年的都市生活里,我再也没有吃到过。

磨豆腐用的黄豆,是父亲自己种进地里,自己锄地薅草,自己收割到庭院,然后又自己用连枷拍打,自己用簸箕一点点簸筛而出的。做豆腐需要头一天晚上将豆黄(褪掉皮的黄豆)加水泡发。第二天早上,父亲会将满满两桶豆黄和一筐炭,外加一卡子醋和一桶酸菜汤一并装上排子车,推到磨房去。等到下午再回来,已是满满登登一排子车冒着热气的喷香豆腐块。早已望眼欲穿的我,什么也不管不顾了,急忙操刀切下一大块,投进备好葱花、香油和盐久矣的大瓷碗,将豆腐块稍加拌碎,便狼吞虎咽起来……

牛、羊、猪肉,还有鲤鱼、带鱼,父亲都会早早采买齐全。有那么七八年,母亲年年春天都要买一群小鸡雏,起早贪黑地养到冬天,母鸡留下生蛋,公鸡则会全部杀掉过年吃。记得有一年寒假从外地的学校回到家,父亲正守在灶台边炸鸡块,我顿时涎水喷涌,三下五除二便干掉了八个鸡大腿,算是彻彻底底坐实了“吃货”之名!

等到过了小年二十三,该安顿的基本也都安顿好了,大年开始正式进入了倒计时。剩下的大活儿也就是打扫家,写春联,清理庭院,还有垒旺火了。打扫家是需要全家齐上阵的。写春联则是父亲这个文化人义不容辞的责任,不仅得写自己家的,左邻右舍乡里乡亲谁来让写都不忍推托,所以常常要通宵达旦好几宿,春联更是在家里挤挤挨挨纵横交错铺满犄角旮旯。

大年三十,贴上红彤彤的春联,垒好高高的旺火垛,腊月里追风般的繁忙算是划上了圆嘟嘟的句号。而年的高潮随之也将登临巅峰……

细数日子,又到腊月过年时,不禁有些感慨:那时候,年的味道可真浓啊!而现在,没有了腊月的紧锣密鼓,更没有了父亲的油炸糕、土豆粉条和加醋的酸菜老汤点制的豆腐。一切的需求,尽可在超市里搞定,甚至足不出户。

原来,那种粘稠蓊郁魂牵梦萦的浓浓年味是辛勤忙碌精心准备的手工味道,是日落回归炊烟袅袅的家的味道,更是父母陪伴宠溺呵护的爱的味道!(文茹潇潇)

[责任编辑:何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