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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在大地上

大地昏睡了一天,终于醒了。

雪,带走了一切昏黄。我不知道如何形容昨日之况境,灰,执于天下。那些秩序,一旦带着灰蒙蒙的影子,似乎都多了一些神秘。冬天的神秘,都藏在节气里。一个接一个的节气,把日子过得有条不紊,有声有色。

许多熟悉的事物,都摊在这灰白的人间。在山上,在平原,我遇见的一些鸟,都披着灰衣,或许从环境学的角度,灰就接近于冬天的本色。万物指向于灰,大地辽阔,枝叶落完了,人间更加舒朗,拂晓与黄昏,一株落光叶子的树,两枝条夹着一落日,有趣极了。或许,稀疏与灰白,就是一种绝配,入冬有些日子了,黄叶都暗枯,也成了灰,抬头,那屋子上的蓝瓦和院子里的蓝砖,也浅了一些。上面落了一层霜,薄薄的一层,像女人擦了一层淡粉,素雅,清冷。

许多人不喜欢冬天,认为它过于松散,日子也没了秩序,农家没有农活,他们顺从于冬天,不再折腾了。拂晓之后,是动物的世界,鸡鸣于树,狗吠声灌满胡同,白鹅嘎嘎地叫,一院子的动物声,撑起了冬天,人呢?人躺在床上,潜意识里,想的是又该做饭了,真愁人,烹饪,烧汤,紧接着就是刷锅,锅碗归位。

松散,是一个可怕的词。人,紧张着,倒也健康着,一旦懒下来,各种疾病都来了,这个骨头疼了,那个器官不舒服,人间的冬天,似乎像一个巫师,把一切正常都移了位。

勤快的人,已绕着村庄溜达了一圈。我觉得,溜达一词,最符合村庄的本意。城市,节奏太快,匆匆地去,匆匆地来,就算有,也是锻炼身体的人,以跑与快走为主,已经没人通晓溜达的精髓。而乡村则不然,踏着鸡鸣声,环绕村庄,边走边看。一草一木,都各得其所。乡村,没有多余的事物,胖大的白菜,清贫的萝卜,都躺在土地上,被许多眼睛认领走了。

现在的人太累了,许多人都说,多希望能够过田园生活啊!我再想,田园生活有那么好吗?交通不便,入冬,冻得瑟瑟发抖。还是城市好啊,各种时令鲜蔬,都躺在菜市场里,微信一扫,就可领回家去,烹煮煎炸,任由自己。乡村呢,除了能多伸懒腰,接近草木山林外,似乎也没有多少优于城市的地方。

一场雪,落下来,一切都变了。

城市太热,盛不住雪,雪化了,像一个人头上长了癩疮,这里一片,那里一片。温气,从土地里升腾,硬是把雪花搂在怀里,一溺爱,雪就化了,似乎是爱太甜,有点腻。城市道路的格局,少了那种白雪苍凉,似乎高楼灰暗的墙,黑黝黝的路,把一个城市涂鸦好了,我想,如果一个城市,少了一场盛大的雪,人间就少了一半的美学韵味,雪落下来,诗意就围在里面。

乡村呢?当狗叫着退回狗窝里,天空突然亮了,真是雪花大如席,片片都落在大地上。大地辽阔,白雪苍茫,一个村庄,都蒙了头。那些小动物,也出来了,这些行为艺术家,在上面画出自己一生的安宁。世界那么安静,就连雪窝里的风,也睡着了。

鸡鸭鹅,叫得太是时候了。它们的叫声一起,田园就来了。许多人,反复提及,在城市太累了,要去乡村,过几天田园生活,把疲惫不堪的影子,煮在一锅粥里。

雪,落下来,世界就小了。

小成了一炉火,小成了一盏灯,小成了一本书。我们成了什么?是火苗,是文字,还是一个无限放大的欲望,我不知道。

月亮升起来,把白照得更加白了。我们是白雪中的影子,带着酒气,或者说我们带着几千年来所有的惊艳,等待灵感去捕获它。

父亲,不知道这些,他心目中的大雪,是劳累,是不该落下来的惊恐。天一放晴,就该铲雪了,一身的汗水,只为了一条小路。

当别人期望大雪纷飞时,我在大雪之中,写下了许多熟悉的味道,譬如:安好,温热。人间所有的气息,都指归于冬天,指归于大地。我在冬天的门槛上,等待着登东山而小鲁的人,等待着爬上大雁塔而像个伟人望望大地的人,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一个无知者。

其实,当我们拼命追求田园的时候,追求诗意的时候,我们已经违背了我们的意念。我们是一个影子,一个依附于欲望的影子,我们从古人的智慧里,剥离出一句话:心若安宁,哪里都是田园。

雪落在大地上,像落在我的梦里。(曹文生)

[责任编辑:何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