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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亮人间的灯盏

2011年底,经过父亲半辈子的努力,我们家终于乔迁新居,搬入一幢崭新的三层小楼。

整理旧物件时,我们偶然在角落里发现一捆落满灰尘的旧书。这捆旧书除了我的中小学课本外,还有几本文学书(我们当时称为“课外书”),有一本《唐诗三百首》,还有一本克拉克的科幻小说《2001太空漫游》。我记得这两本书是上小学时远在北京的姐姐寄给我的。那个年代农村的书实在太少了,你完全可以想象一个乡村少年拿到这几本课外书时欣喜若狂的情景。

除了这几本书,我们还发现一本封面、封底和版权页都已经不复存在的《三国演义》,看样子至少应该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出版物。我和父亲都不记得买过这样一本书,那么这本书是谁买的呢?难道是爷爷吗?

这不是没有可能。

我爷爷是一个老实忠厚的农民,一生没有进过学堂门,大字不识一个,却对书和读书人格外尊重。我曾在我出版的第一本短篇小说集的序言里写过,我爷爷几乎不识字,现在让他写好自己的名字可能都有困难,但是他却总是可以讲出许多玄妙有趣的故事,有关古今轶闻、方言俚语或诗词对联等等——那都是他从别人口中听来的,拾人牙慧难免张冠李戴以讹传讹,年少的我却总是听得津津有味。我爷爷对文字的虔诚几乎到了令人吃惊的程度——哪怕是路边的一张写有文字的小纸片,他都会捡起来摩挲一番。总之,我爷爷是不允许有人玷污写着文字的纸的。虽不识字却淘弄来一本《三国演义》,这在他完全有可能,更何况我的确从他嘴里听过一些三国故事。

热爱书,尊重书,这是我爷爷在那个书籍匮乏的年代渴望知识最本真的表现。

无独有偶。受我爷爷影响,我父亲也十分喜爱文学。我父亲也是农民,至今仍在大别山南麓的农田里耕耘与收获。我至今记得中年的他在灯光下为我讲解“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等不朽诗句时的情景。那是多年前的事了。那时父亲离开小学课堂已经二十多年,但许多古今名篇他仍可以十分轻松地信口背出。我惊讶于父亲惊人的记忆力,也同时让我进一步认识到了文学阅读持久甚至是永恒的魅力,它可以让一个农民在若干年后依然记得那些沉郁而忧伤的诗句,并让他对生活永远充满诗意的向往。

在我爷爷和父亲的影响下,我从小就喜欢读书。好在我上中学时已经进入新千年,书籍的种类和数量与上世纪八十年代相比已经不可同日而语。我一头扎进书籍的广袤海洋,时时享受着阅读带给我的快乐和充实感。

马克思学识之渊博、读书之广泛恐怕无人能及,但他却谦虚地说:“任何时候我都不会感到满足。越是多读书,就越是深刻地感到不满足,越感到自己知识的贫乏。”知识是永无止境的,因此读书也是永无止境的。懂得这样的道理以后,我更加热爱读书了。

“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在爱上读书之后,我自然而然地爱上了写作。这同样来自于我父亲潜移默化的影响。尽管父亲仅仅是小学毕业,但他却会写诗——“青山绿水映蓝天,茂木翠竹舞蹁跹。仙人台前大明镜,石牛脚下小潭泉。”大别山家乡的风物在他笔下自呈一番神韵。看到自己的作品被印制成书籍,大概是一个读书人最幸福的时刻。而我目前已经出版八本书,那个当年在暗夜的灯光下伏案阅读的乡村少年如何能想到!

2016年国庆节期间,我儿子出生了。在他出生之前,我和他妈妈便为他挑选了一大摞装帧精美的绘本图书。这样装帧精美的图书在我的少年时代是不可想象的,如今他一出生便可以自由自在地沉浸其中。对读书人来说,这真是一个幸福的时代——幸福到我们不是为书太少而是书太多“犯愁”,因为只要愿意,我们随时可以享用一道丰盛的精神飨宴。

我祝愿并盼望儿子能像我们的父辈一样热爱读书,尊重读书。因为书是人间的灯盏,读书便是点亮这些弥足珍贵的灯盏,它们擦亮我们的双眼,并将从此照亮我们人生的前路与未来。(何君华)

[责任编辑:何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