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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气即人生

国庆后的第一天,寒露即至,天气已逐渐显出冬天的意味来,此时正是寒风萧瑟而供暖未至的时候,青黄不接,我不得不在一日紧似一日的寒风中裹紧衣衫,瑟缩度日。

假日,我回到了阔别已久的老房子,还是那片戈壁,还是那些人。二十四节气里,前十二个水土不服一样,在戈壁上总是反应迟钝、姗姗来迟,几乎推迟近一个月才能慢慢赶上前一个节气的反应。后十二个则像是突然醒悟一样,总是赶在天气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将戈壁催促着走向了下一个节气。寒露亦如此。此时的戈壁已经显出些冬天的意味了,雾蒙蒙灰突突的视野里,羊群慢慢从山坡下走上来,驼群也大规模上了山,站在房子前后长一声短一声地叫着。四合的暮色里,仿佛有火车开进了戈壁,急促地鸣着笛。

不多时,下起了小雨,天地间陡然泛起了大雾,本就不十分清晰的视野更加模糊起来,我在戈壁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感受着两腮冰冷的雨,以及耳后令人肌肤刺痛的风。久不回来,鼻息与肺部都不太能适应这里的气候了,我裹紧了衣衫,努力在脑海中搜寻与旧时岁月有关的记忆。正在慌乱间,二叔从我身边走过,他轻车熟路地走出庭院,跨上停放在一旁的摩托车,赶往几公里外的他租借的另一处牧场,在那里,有他圈养的几十头驴子。

除此之外,他对自己养的牛、羊、骆驼以及耕种的田地,都有十分深入的了解,譬如何时该倒卖牛羊,何时该剃毛,何时该加大饲料量,何时又该配种、接生。对于田地的一切耕种要素,他也烂熟于心,选种、育种、浇水、间苗、除虫、搭架、收获、拔秧,无一不是顺应节气而进行的。天地是一个巨大的规律场,农民和牧民应时而动,将作物及牲畜的每一次喘息都放置到节气的角角落落里去,宏观来看,几乎全国的农民和牧民都在同一节气下做同一件事,即使作物和牲畜种类有所不同,但内里核心都是相同的,这不能不说是一件足够伟大而神奇的事情。

二叔无疑是这规律场中的一把好手,对于节气,他不仅日

用而且熟知,不仅知其然,还知其所以然,令我肃然起敬。作为戈壁的女儿,牧民的孩子,我早已在由单调的0和1组成的互联网中浮浮沉沉,有知却无觉,再也难以返回,二叔却将自己放置在广阔的天地间,放置在每一个节气和季节变化的缝隙中,与自然在一起,与山川万物在一起,与天道、与人道、与世道在一起,认清自己的位置,并深切明白节气对自己、自己对节气的深刻意义。二叔无限走近现代生活,却又无限远离现代生活,他的心中盛装着的,是那些纯真的、天然的东西,它们不沾染现代尘世的气息,古朴而淡然,他将自己看做它们中的一员,他与它们同呼吸、共命运,一同在这茫茫大地上艰难求索。

余世存说,他们不仅随着四季的歌喉作息,而且分辨得出一年中七十二种以上的物候迁徙。二叔无疑就是这样的人。他没有那么多灯红酒绿的应酬,甚至也没有许多光鲜值得炫耀的时刻,但他是如此富有,富有到拥有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寂寂戈壁深处,他在随着节气行走,天地离他那么远,却又那么近,万物都消失的时候,也会有与节气有关的一息一脉与他有关,节气是他与世界最后的交点。

立秋时,君子以做事谋始;处暑时,君子以慎辨物居方;白露时,君子以常习德教;寒露时,君子以矫枉过正。你瞧,只要跟着节气的启示走,人生何愁会走弯路、走远路、走错路呢?只要稍稍留意节气的变化,就能准确把握人生的每一个重要节点,自此三省自身的内容也可更迭为余世存的人生三问:我们是否把握了时间的节气?我们是否把握了人生的节点?是否在回望来路时无愧于自己守住了天地人生的节气?

寒露已到,世人难免想要抓住一年中最后的繁华,行为过度,然而十五天后即是霜降,便又可反身修德,弥补寒露时犯下的过错,由此来看,节气即人生,即天道,守住节气,就是守住人生的底线。(李  娜)

[责任编辑:何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