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喝得天旋地转，腾云驾雾时，脑海里总要蹦出“戒酒”的字样。痛彻心扉，洗心革面。醉后的滋味真不好受，睁眼星斗乱转，闭眼像在黑暗中找不着北。站着试着走两步，有点踉跄。躺着觉得地动山摇，怎么着都不舒坦。于是心底脆生生地蹦出两字，非常斩钉截铁般，戒酒！
待在工厂时正年轻，分厂的头儿好酒，一帮跟班的自然都在半斤八两起步。每逢月月红夺高产，这边捷报刚传，那边酒壶就抡起。集团公司调岗时赶在了酒司令的手下。一帮中坚聚在他的平房大院。大桌围起，摆满粗瓷大碗，满了酒，就开始轮清。一局后开始淘汰，三碗后先前挤得满满的桌子，忽然松起来，坐姿也舒服了，可以横着膀子抡碗。再几个回合，酒碗数量明显大于落座。头也眩了，忙不迭地扶着院门落荒而逃。再回头，桌上还有几位“酒坚强”。
长沙公差，时间久了，和湘哥湘妹都熟了。有天饭桌上较上劲来，湘江一家亲，分了两队，一队三人落座，上了小碗，斟满。两边有亲友团助威。开始三二一，头碗三口门清，意思细水长流，再两口清，后一口干，再交叉车轮战。湘哥哥开始逃跑，口喷声声醉。剩下的我们仨，强作镇定，微笑间有如孔明闲坐空城摇扇状。起身离桌，貌似走路也无所谓，还能谈笑风生，脚步倒是不约而同再加快。刚过宿舍院门，躲过视线，队形立刻就乱了。开始奔马桶的，抱水龙头的，直接倒在沙发上的，那叫一个崩溃。此后一战成名，一周后，有湘哥哥提着湘西的“酒鬼”城下吆喝，选个黄道吉日挂旗挑战。
喝了二十年的酒，抵不过体检医生语重心长的一句话。一日里下决心戒了。搜搜酒柜里的酒，一起拾掇拾掇送了人。临走深情嘱咐一句，下次别喊我喝酒，否则和你着急。想当年，一趟趟文字一根根烟，烟说戒就戒了，酒还戒不成？
没多久还是破戒了。好友搬家，府上贺乔迁之喜。要的一个气氛，没去酒楼，书房有长桌，平时宅主在上面提笔龙飞凤舞。这日，被我们征用了。提了一箱酒按瓶给分了，就着一书桌的菜，一书桌的诗词漫话，将一箱吹尽。瓶空，没人愿起身。
宅主又在搬家的杂货堆里翻出半箱酒来。像填词般平平仄仄，忽快忽慢吹个底朝天。“百事尽除去，唯余酒与诗。”意犹未尽，一群酒者晃晃悠悠挤进二十四楼的电梯。落到凡间，踩在实实在在的柏油路上，开始往家徐徐摆动。次日总结，各抒己见，大伙一致认为都没醉，都说气氛好，好气氛能解酒。
闭关在家，推了酒宴，戒字横在心头。傍晚后，埋在沙发里翻书。一日读到余光中的《寻李白》诗句，“酒放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口一吐就半个盛唐。”有种莫名的欢喜。想着也能借酒寻李白，赐我诗如泉涌，妙语花开。于是翻箱倒柜，搜到个半瓶，捏了几粒花生米，就期待着半醉过后，也能字字珠玑。
想不到戒酒数日，酒力大减。还没等到文思泉涌，早就爬上床去，一夜呼噜，高低起伏，抑扬顿挫，酣畅淋漓，半夜差点被横过一脚踹下床。（文/杨 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