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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爱情的奇幻小品

假如爱情里的凡人拥有了超能力,恋爱会变成什么样?

书写爱情无疑是写作中颇具难度的一件事,不仅是因为写过爱情的作家众多,也在于爱情本身的复杂性让它难以把握,而以都市爱情为题材的作品,稍不留意,更容易陷入空洞、虚假和浮华中。

作家静岛的《不过神仙和没事妖怪》恰好是一本写都市爱情的小品集,它由二十段短篇故事构成,相同的人物在不同的故事中穿梭,它们互为镜像、补充,从不同的视角出发,试图解释爱情中出现的无数问题。故事虽小,这些问题却很“扎心”:如果对方爱的只是你的容貌,该怎么办?让爱人对自己死心塌地,此志不渝,但代价是让对方尝到痛苦,这种选择要不要做?

故事探讨的话题是严肃的,但在静岛笔下,这些爱情故事的风格又格外轻灵,原因或许在于她为它们注入了奇幻的色彩——假如爱情里的凡人拥有了超能力,可以在爱情里“作弊”,那么恋爱这件事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对已经被翻来覆去写透了的都市爱情题材而言,这的确是一个新鲜的切入点。

《不过神仙和没事妖怪》中的凡人一旦获得“爱情超能力”后,有的可以暂停时间,有的能够在找到真爱前停止变老,有的可以隐身出现在仍然深爱的前任身边守护,还有的可以进入爱人的心里刻下自己的名字,让他对自己不再三心二意……但是,赋予凡人超能力的神仙和妖怪们却又非常不靠谱,他们送出的超能力有着种种限制和不足:找到真爱前不会变老的女孩,一旦找到就会变老了;可以暂停时间的男孩,假如被任何摄像头拍到就会丧失超能力;可以隐身出现在前任身边的女孩,一旦主动现形,对方会失去有关她的一切记忆;可以在爱人的心上刻下名字的魔法,也仅仅只有一次机会。

这些限制和不足首先让故事变得更好看了,它们同时也是对现实生活中种种困难的象征和隐喻。拥有了超能力的凡人在爱情里可以“作弊”,却不能“开挂”,如何使用这突如其来的“好运气”实际上也是他们面临的一次人生考验。再退一步说,“不过神仙”和“没事妖怪”赋予他们的超能力,就真的是纯粹的好运气吗?——不同的选择指向的结果并不仅仅只关于爱情,更重要的是,它还关于主角要主动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

从这个角度看,这些故事其实都隐含了痛苦,因为在关键的人生节点上,做出选择是艰难的。在这些故事中,读者会看到,人们总是贪心地想把一切好东西都攥在手里:爱情、财富、超能力……现实的困境又必然促使他们做出割舍。有的时候,有失必有得;有的时候,得与失看起来并不成正比。最后,故事里的人物几乎都失去了超能力,但他们的选择让他们无愧于心,获得了成长。

在语言上,静岛的文字有着女性的特点,故事里有着各种形容词和譬喻,稍不注意,也容易流于浮华。但比喻的使用一旦精确起来,会让人产生对文字本身美感和动感的尊重——飞扬的想象力落实在文字上,又在读者的阅读中重新活过来。

张爱玲无疑是使用比喻的高手。《沉香屑·第一炉香》里写葛薇龙和乔琪的第一次见面——“薇龙那天穿着一件磁青薄绸旗袍,给他那双绿眼睛一看,她觉得她的手臂像热腾腾的牛奶似的,从青色的壶里倒了出来,管也管不住,整个的自己全泼出来了。”寥寥几笔,将葛薇龙微妙的心理和二人之间情欲的张力描写得淋漓尽致。

静岛也有着类似的语感。爱人离开,纠结着要不要去送行的女孩,她写女孩的纠结,看到阳光打到地面上,“像碎屑玻璃,寸步难行”。中年女人发现寻找伴侣艰难,“觉得自己就是一条过了清明的刀鱼,浑身是坚硬的刺,仔细尝的话,可能还是有些鲜美的吧,但谁会有耐心冒着卡住喉咙的风险,来挑点不再嫩的肉吃呢?”同学会时曾经有过情愫的人见面,“内心那颗温柔朱砂痣瞬间被激活,成了蚊子咬过后的风疹块,痒得让人真想伸手挠一挠”。新鲜的比喻里容纳的实际上是作家对世态人心的理解。又比如,她写一个丈夫,在经历了对妻子疑似出轨的怀疑、愤怒和失望后,还是拒绝了“没事妖怪”许诺给他的报复超能力,原因是“不爱了”。但最后,丈夫望着自己的妻子,“像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似的,不是不真心,是谅解、明白……婚姻有着这样的默契,还是能够天长地久的吧”。故事在淡淡的平静和惆怅中结尾,它对婚姻本质的拆解,亦如《倾城之恋》的最后,白流苏与范柳原二人隔着棉被的那个拥抱。

静岛说过,自己写作的时候不敢依靠灵感,几乎每一天都把自己按在书桌边,哪怕写不出一个字,也要坐够时间,强迫自己培养关于写作的身体记忆。尽管这二十个爱情短故事读起来是轻松俏皮的,但它的写作态度并不游戏。我们若去思考其背后隐喻的现实,甚至不免会有些沉重——它试着建构理想状态下的爱情,同时也让我们去想象故事背面的阴影。(《不过神仙和没事妖怪》,静岛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责任编辑:何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