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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郎

      

江南春天的记忆是一幅长卷,荷花郎是画面上不可或缺的点缀。

荷花郎,也叫红花郎,在吴方言区是紫云英的土名。她是我儿时春天田野里最多见的一种草,绿叶,细而柔的茎,开粉红偏淡紫的小花,花瓣底部留有一抹白,看起来有点像袖珍版的荷花。

荷花郎只比荷花多一个字,命运却是迥异。然而,她们的命运又都与淤泥有关。荷花由水底的淤泥滋养长大,素有出淤泥而不染的好名声。荷花郎虽是土里生土里长,长大后却要埋进淤泥中,化作淤泥,去肥田。他们之间是不是暗藏什么玄机,不得而知。

荷花郎粗生粗长,产量又高。冬天在田里随便撒上几把草籽,春天就能萌出成片的荷花郎。

春末,农人们开始积肥。他们把荷花郎割下来,装进蒲篮,挑到河岸边,投入事先挖好的草基塘里,用淤泥沤着。麦子收割完毕,便到了育秧的时节。那时的荷花郎已发酵,和淤泥融为一体,农人们便把荷花郎撒进灌了水的秧田,来肥田育秧。

那些投入草基塘的荷花郎被淤泥所染,发酵后,草基塘散发出臭烘烘的气味。农人们用桶装着这些肥料,挑到需要肥料的田里,然后用手抓着四处撒。相比较罱河泥那种苦力活,这点脏和臭,在农人的眼里,根本算不了什么。

因为,要收成呵,要生活呵。

只有少年不识愁滋味。

绿茵遍地的荷花郎丛中,星星点点布满了小花。那些小花随着和暖的春风摇曳,那姿态恍如天地间一精灵。掐几朵小花插在辫子上,扮新娘,那是女孩子们最爱玩的游戏。

有荷花郎的地方,一定有蜜蜂和蝴蝶 。有蜜蜂蝴蝶的地方,少不了追逐蜜蜂蝴蝶的孩子。菜花地里蜜蜂也多,可菜花是要结菜籽榨油的,踩坏了菜花的金贵之身,孩子回家多半要挨打。荷花郎不同啊,荷花郎不怕踩,孩子们玩高兴了,还可以在上面打几个滚。

荷花郎的花也讨喜,香味平和清新,香中还带着丝丝缕缕的甜,不像菜花闻了会头晕。我们常常掐下荷花郎的嫩茎来吃。

大人们却用荷花郎来喂猪喂羊。母亲一篮子一篮子割回来,倒进猪圈,肥肥嫩嫩的荷花郎都被猪吃了,以至于我常常羡慕那些猪们,母亲则笑我的痴。

因为荷花郎能当饲料,所以那时还有人偷荷花郎,割草的时候顺手割几把荷花郎,放在篮底,上面再盖上青草作为掩护。

随着我慢慢长大,荷花郎也渐渐淡出了江南的春天,不再有成片的荷花郎。

如今,荷花郎转身成了蔬菜,时下的价格能卖到十几元一斤。小时候,母亲从来不炒荷花郎给我们吃。见不到成片的荷花郎了,她却在老屋后面的菜园里种了点荷花郎当菜来吃了。

熟的荷花郎比生的还好吃,于是,我又提起用荷花郎喂猪的事,直言浪费。母亲则又笑我的痴:“让你当饭吃,你就吃够了。”

上代人与下代人之间,横亘着的是岁月。

江南春天的记忆长卷,荷花郎是不可或缺的点缀,但那也许只属于我和我的长辈们。下一代人的记忆画面上会有些什么呢?还是由他们来回答吧。

[责任编辑:何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