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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经典伴此生

在我小的时候,农村几乎读不到什么书,书籍的稀缺使我变得嗜书如命。四十多年来在淘书买书看书中享受了许多快乐与惊喜,度过了许多愉快的光阴。我虽然没有达到像白居易“读书眼欲暗,秉笔手生胝”的地步,但只要有空便想读书,而且在读书中我形成了自己的阅读兴趣:读中国传统的经典。

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末的农村,没有几本书可看,更不用说经典了。明代宋濂《送东阳马生序》中所云“余幼时即嗜学。家贫,无从致书以观”时,也是自己小时候的境况。那时人们很穷困,本来缺乏书籍的农村经历文革破四旧后,书更成了奢侈品,我家又穷,上小学前除了母亲夹鞋样子的书,可以说家里没有一本书。

记得是上一年级之后,我蹭着看别的同学的小人书。那时看的小人书有《难忘的战斗》《渡江侦察记》《南征北战》……看这些小人书使我懂了这世上有好人有坏人,坏人就是白军、日本鬼子。有一次一位同学拿着一本《水浒》模样的书,这本书是批宋江是投降派的,这是我第一次在书本上看到穿古装的人,我分不清这些穿长袍大褂的人到底哪一个是好人,哪一个是坏人。

那时我真不知古代人穿啥样,想象就像我的父辈们一样的装束。我上学以后,改革开放一下子使文艺活起来了,书也多起来了。我看了电影《大闹天宫》《三打白骨精》《马兰花》……这些电影使我喜欢上了民间传说和中国故事;后来村里请来晋剧团唱戏,唱的戏剧有《打金枝》《金水桥》《铡美案》等曲目,我喜欢上了舞台上那些花花绿绿的道具。

“三五步行遍天下,七八人百万雄兵”,戏曲舞台上的忠奸善恶使我知道有那么遥远的古代,有那么多美好或凄婉的喜剧和悲剧。可以说,农村看大戏是我的古典文学的启蒙课,但我那时仍然读不到真正的经典,我甚至不知道历史为何物,只知道历史是过去的人和事扎堆在一起的故事,我分不清他们的朝代,不知有秦汉,无论魏晋。

但我真心喜欢那些故事,有了那些故事,心灵可以延伸到很遥远的地方,那些古人那么有趣热闹。那时我也不懂得神话并非现实,磨缠着一位到我家担水的大爷问:花果山水帘洞在哪里?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孙悟空?这位大爷经不住我一遍一遍地磨缠,说道:“你长大了肯定能到水帘洞,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孙悟空。”

到了小学五六年级,我们喜欢放学后一起在广播里听评书:从收音机里我们听到了单田芳的《隋唐演义》、刘兰芳的《岳飞传》、连丽如的《东汉演义》等经典……我听得最早的一部评书是《西游记》,这部评书基本按原著来讲,文白相杂的风格我开始听得有点发懵。但后来就习惯了,居然喜欢上了这种章回体的小说。我第一次听到《红楼梦》这个书名,只觉得书名很美,不知道何时能读到这本书。

看电影、听评书、赏大戏,我是从最通俗、最民间、最底层的路子开始喜欢上中国古典文学的。我是从电影《大闹天宫》里知道有本领高强的孙猴子的,我是从评书《三国演义》里知道有义薄云天的关公的,我是从晋剧《铡美案》里知道有铁面无私的包公的……这种孩提时代从民俗、市井角度亲近古代文学,使我觉得中国古代的文学、故事、神化、传说是有温度人情的真实空间,是弥漫人间烟火的市井生活,是充满酸甜苦辣的情感渊薮。一种亲切和温暖吸引我经常到这个苑囿里流连光景。我喜欢文白相间的那种市俗的味道。作为中国人应该知道刘关张桃园三结义,应该知道鲁智深倒拔垂杨柳、应该知道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我没有出生在书香门第,所以无法练就国学的“童子功”,不会有家学渊源的国学功底。但我感谢我出生的这个农民家庭,尽管贫穷但很温馨,这种家庭使我知道最底层生活的劳动者的艰辛和不易,使我对经典的喜爱少了几分造作和矫情,多了几分通俗和白话。

尽管家里不宽裕,但父母对我买书花钱特别慷慨。初三那年,我在五申镇供销社看到了《西游记》《水浒传》,分别是四块二毛钱和三块五毛钱。这笔钱不少,我犹豫了好久,分两次向母亲张口要钱,没想到每次母亲都很痛快地给了我买书钱。这两部书开启了我阅读四大名著之旅,上了大学以后我又认真读了其他名著。大学四年级我备考中国人民大学第二学士学位,天天在宿舍楼道里开夜车到凌晨三点钟左右。考完试后,开夜车的习惯已形成,睡不着怎么办?我就开始读《红楼梦》。我后来又买了好几个《红楼梦》的版本,到参加工作时读了近20遍,每读一遍都有不同的感受。

《西游记》我也非常喜欢,读过大约七八遍。我读到二十三回里“丝飘弱柳平桥晚,雪点寒梅小院春”这句时,感到特别温馨,好几年过春节自家写对联我就用了这句,感觉我家的小院正月里的风光就该如此。三十六回里有一首药名诗给我的印象特别深:“自从益智等山盟,王不留行送出城。路上相逢三棱子,途中催趱马兜铃。寻坡转涧求荆芥,迈岭登山拜茯苓。防己一身如竹沥,茴香何日拜朝廷?”上大学后我从天津古籍书店淘了一套《新说西游记图像》,中国书店出版的上中下三本,我把这套书又重温了两遍,影印绘画绣像挺好,繁体竖排的版面,仿佛把人带入了云遮雾罩的神仙世界。

有一段时间,我喜欢上了《聊斋志异》。《聊斋志异》里的故事使人痴迷,我通读了五六遍,其中的《聂小倩》《婴宁》《香玉》《小谢》等名篇读了一遍又一遍。《聊斋志异》虽然是清代人的作品,但它是纯粹的文言小说,读起来要比《三国演义》费劲,我读得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版本,后来又购买了上海古籍出版社的《聊斋志异会校会注会评本》,可以明白书中用典的深义。

对于我来说,诗词的启蒙是从小时候看毛泽东诗词开始。最先知道的诗句是“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毛泽东这句诗在当时的春联里经常出现,村里好多人家的中堂对联也常常书写这句诗,当时还没有上小学的我不懂下句的意思,但觉得上联很美,想象春风杨柳万千条的意境。我接触到的第一首唐诗是李白的《早发白帝城》,那是在团结学校读六年级的时候,当时我就被迷住了: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的文体,有这么迷人的意境。七年级在托克托县中滩中学上学,有一位同学拿着一本《唐宋诗词选释》,我看了爱不释手,向人家借来拼命抄写。1982年夏天,父亲和我一起骑自行车来到35公里外的察素齐镇,买了《新选唐诗三百首》《李白杜甫诗选译》等几本书,父亲一边和售货员聊天,一边笑眯眯地看着我。

上高中后,爱上古典的我购买了《唐宋八大家名篇浅析》《唐宋绝句选析》《两汉书人物故事》等书籍。我常常在我家屋顶或村边去拿一本书诵读,去体味“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的意境,不知不觉中我背诵了大量的诗词。上大学后我购买了朱东润先生主编的《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游国恩先生主编的《中国文学史》,随着阅读的深入我逐渐把社科院的《中国文学史》(上、下)、郑振铎的《中国白话文学史》、刘大杰的《中国文学批评史》都收入书架,认真阅读。到现在我手头各种文学史不下二十套,文学作品也越积越多,中华书局的《中国古典文学基本丛书》《古典文学研究资料汇编》和上海古籍出版社的《中国古典文学丛书》基本购置齐全。

爱上经典也使我迷上了名家名著。上大学后借来钱钟书先生的《管锥编》,爱不释手,在一个笔记本上工工整整地大段抄写。我喜欢上了现代学人的名著,许多降价书,非常实惠。

学习梁启超先生的《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和江藩的《汉学师承记》,使我大体了解了明清学术的师承脉络,我还迷上了乾嘉学派的考据功夫。王念孙、王引之父子的著作读了不少,《读书杂志》《广雅疏证》《经义述闻》等著作真也用心读过,特别是《读书杂志》,王念孙的考据功夫实在令人佩服。

中年开始,我逐渐迷上了史籍。一些历史研究的必备工具书我也逐一网罗在手,如《读史方舆纪要》《通典》《通志》等等。二十四史早已买过,但只有前四史是认真阅读的。《史记会注考证》《汉书补注》《三国志集解》我是认真钻研的,同时参阅杨树达先生的《汉书窥管》来精读,读书时使我佩服得不得了:“这些人的学问是怎么养成的呢?我辈即使竭尽全力也难望其项背”。羡慕之余也有些自惭形秽的感觉。

爱上经典使我对专门的研究搜罗不止。这些年我把李白、苏东坡、杜牧等喜欢的作家的研究著作收藏阅读了不少。

爱上经典得益多,随着阅读的不断深入,使我觉得书中世界越来越精彩。于谦的《观书》的确道出了读书人的快乐:“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眼前直下三千字,胸次全无一点尘。活水源流随处满,东风花柳逐时新。金鞍玉勒寻芳客,未信我庐别有春。”是啊,我的书房里真的别有洞天,别有丘壑,别有春天。

[责任编辑:何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