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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公里的母爱

去年,我回家探亲。当我下了车向出站口走去,猛然看见七十岁的妈妈站在出口,凛冽的寒风吹动她的围巾,额前的白发像芒草一样凌乱,在风中飞舞。这一幕,深深地刺痛了我的眼睛。

妈大声喊着我的乳名,我飞奔过去,母女俩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回去的路上,坐在妈的三轮车上,看着她瘦削的背影,心生温暖,往事的一幕幕便浮现眼前,风驰电掣般,扑面而来。

十五岁那年,我考上了县城高中。看到我的录取通知书那一刻,妈的表情极为复杂。我是村里唯一一个考上重点高中的孩子,妈心中自然充满了欢喜,眉眼之间荡漾着喜悦的波,可神色之间又藏着隐隐的担忧。

因为,从我家到县城有一百多里路,坐火车就可以到达。只是从家到火车站有六公里的土路,坑坑洼洼,不下雨的时候尘土飞扬,坎坷难行;一下雨则泥泞不堪,溅你一身烂泥。而家里并没有任何交通工具,这六公里的土路对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来说并不容易。

夜里,妈在床上辗转,睡梦中依稀听见她和爸嘀嘀咕咕,好像在商量什么。第二天起床,却不见了爸。当我询问爸的去向时,妈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喜气洋洋地说,很快你就知道了。

傍晚,爸骑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进了门。妈欢天喜地接了过来,可没有走几步就摇摇晃晃,差点摔倒。爸赶紧扶住。“我要学骑车。”妈声音并不高,却透着从未有过的坚决。

天哪,这是妈说的话吗?要知道,妈已经四十五岁了,之前从来没有摸过自行车,现在竟然要学骑车,太匪夷所思了。我和爸都吃惊地长大了嘴巴,惊愕地望着对方,半天说不出话来。

妈却故作轻松地笑,“等我学会了骑车,接送燕儿就方便了,你只管忙你的事情。”彼时,爸正在镇上中学带毕业班,每天忙得昏天黑地,家里的事情从不过问更不染指。

只是,她能学会吗?我和爸满腹狐疑地看着她,妈笑了,笑容里无比坚定。

第二天,妈就开始学车。晨风中,烈日下,黄昏里,妈风雨无阻地练习骑车,也不知道摔了多少个跟头,擦破了手掌,挂烂了裤脚,嘴唇有几天也肿得老高。一周后,妈终于学会了骑车。

等到我开学时,妈已经骑着车来去如风,我稳稳地坐在后座上,紧紧搂着妈的腰,踏实,满足,就像童话世界的公主一样幸福。

最难忘的一次是,暴雨之后,路上泥水横流,一片汪洋。妈骑着车送我去火车站,妈怕我脏了衣裤,一出家门就让我坐在车上。看她在浑黄的泥水中艰难地跋涉,鞋子和裤脚已经完全湿透了,裤腿上更是溅了不少泥点子,头发也散乱开来,湿漉漉地披在额上,整个人疲惫而狼狈。

我心中不忍,执意下来。妈生气地嚷,一身泥点子,你怎么上火车,去了学校不怕孩子们笑话吗?我只好老实地坐着,听着妈一声比一声粗重的喘息声,看着汗水顺着她的脖颈流淌下来,汇成了一条条丰沛的小溪,她的前胸和后背很快濡湿了。

瞬间,温暖和愧疚汹涌如潮,拍击着我的心房,一浪,又一浪。我想,妈多么像茫茫大海中的诺亚方舟,载着我穿越风暴和雨浪,平稳地驶向幸福的彼岸,驶向海阔天空的明天。

岁月悠悠,风烟漫漫,世事沧桑,人情冷暖。唯有这份母爱,却不曾随着时光流逝而褪色,衰减,哪怕是一分,一毫。现在,七十高龄的妈妈,不顾年老力衰,不辞劳苦,冒着凛冽的寒风,在六公里的崎岖土路上颠簸,只为迎接她的小女儿平安归来。

屈指算来,三十多年过去了,我不知道,妈在这条六公里的泥泞土路上跋涉了多少次,青丝变白发,挺直的脊梁弯成了一张弓;我也记不清,在六公里的坎坷土路上,妈流了多少汗,淋了多少场雨,摔了多少跤。但六公里的土路上的每一粒尘土,每一颗石子,路边的每一棵树都深深铭记。

这六公里的土路,负载的是妈一生的辛劳和涓涓深情,那是世界上最深沉最厚重的母爱啊!

[责任编辑:何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