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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征日记:四渡赤水,出奇制胜

 

开国上将陈伯钧,17岁即参加秋收起义,图为陈伯钧日记扉页。

开国上将陈伯钧,17岁即参加秋收起义,图为陈伯钧日记扉页。

☆历史篇

湍流不息的赤水河畔,见证了81年前一场惊心动魄的伟大战役。

1935年,毛泽东指挥中央红军在贵州、四川、云南三省交界的赤水河流域同国民党军进行了运动战战役。根据敌情,毛泽东巧妙地指挥部队在国民党重兵中迂回穿插,声东击西,在反复调度军队部署的过程中,成功地摆脱了敌人重兵围追堵截的危局。

最终,红军以3万对40万的悬殊差距,乘隙实现了北上同红四方面军会师的战略目标,也上演了一出绝处逢生的好戏。

童小鹏日记——

1935年3月15日

我们决定消灭鲁班场之敌。部队已向该敌进攻。后方部队至坛厂宿营。(三十里)

1935年3月16日

昨日战斗未解决,故移作战区,争取新的机动。晨一时即出发到茅台宿营,前方部队也随后到。此地系著名茅台酒之产地,见一被没收之酒厂,门面颇大。(四十里)

1935年3月17日

渡赤水河到草子坝宿营(二十里)。部队晨二时即出发,我因事,故迟至天大亮才走。

1935年3月18日

经三元场、杀人场(笑死人的地名),到三木坝(七十里),此地又是四川界矣。途中见敌机二次,但未发现目标,在友军前进路上掷弹多枚。

1935年3月19日

到鱼岔。(五十里)

1935年3月20日

休息,准备夜晚行动。因雨故宿营。

1935年3月21日

经太平渡过赤水河到回龙场附近之园子宿营(七十里)。今天的路又是故路,此条河也过回六次矣!

1935年3月22日

经林家庙、回龙寺,再过二十里宿营。(六十里)

1935年3月23日

到火石岗。(五十里)

1935年3月24日

到三元场。(五十里)

 

1935年3月25日

到袁家沟。(七十里)

今天的路算是有生以来最不好走的,爬的山是没有路的,东歪西倒,继后渡河——而且尽走河里,共走四十余里才到。

1935年3月26日

到纸房。(四十里)

1935年3月27日

到底坝。(三十里)

1935年3月28日

休息。

自我军重渡赤水河后,敌企图从遵、桐、赤、仁等地区构筑新的封锁线来围困我们,但今日我军已完全突破,又得新的活动地区,而敌之封锁计划不击自溃矣!

为寻求新的机动地区,出发过乌江支流到砂土。(四十里)

1935年3月29日

由砂土出发,经后山在江口重渡乌江到牛场。(六十里)

1935年3月30日

到王家坪附近。(十五里)

1935年3月31日

到小龙窝。(二十里)

总结:是月休息九天,行程共九百六十五里。

陈伯钧日记——

1935年3月23日 晴

行军,由乌垭头经仙人垇、鸡扒坎、顺江场二郎庙、两河口到马桑坪,约七十里。

我军企图迅速南进,至遵、仁(遵义、仁怀)间寻求新的机动,所以,今日各部均开始南移,我们在顺江场附近完全沿赤水河上游河边行进。我后方部队暴露目标,被敌机炸伤七人。

 

在马桑坪,没收地主豪绅的盐店数家,分发各乾人(贵州当地群众称穷人为乾人)。

1935年3月24日 晨微阴,继晴

行军。由马桑坪经沙滩场、苦老坪、三合土到大沙坝,约五十五里。

军委电令,要我们今日进至官张坝。因查不出该地,临时决定改宿大沙坝。

1935年3月25日 阴

行军。由大沙坝经大坝至窑坝场附近,约四十五里。

是日,我们早就到宿营地,但因军委纵队也挤住窑坝场,我们只好在其附近宿营。

1935年3月26日 始阴,继晴

行军。由窑坝场经石炊坝、中村台上、楠木坝、四牌、蔡家凡到甘溪西北端,约九十里。

我军企图迅速南下,冲出敌人封锁线,扩大机动地区,消灭更多敌人,所以今日我们以急行军姿势前进。本来预定经过楠木坝、小湾、大阳坪到平家寨,但至楠木坝,即发现敌截断我去路,即绕道蔡家凡,仍向平家寨前进,及至烂巴子附近,又悉敌之小部别动队拦阻通平家寨道路。于是,最后决定到甘溪休息造饭,待命动作。

是晚,全野战军均集中在甘溪附近,十分拥挤。

1935年3月27日 阴

行军。由甘溪经庙林堂到构坝,约五十里。

我们同军委纵队沿左侧道路前进,准备在白腊坎通过封锁线。但因军委纵队前后参差,拥挤不通,所以到构坝时,我们即停止休息,待军委纵队全部通过后,再继续前进。

1935年3月28日 阴,微晴

行军。由构坝经花苗田、元宝山、大水井到大庙场,约卅五里。(通过敌人封锁线)

我们一直等到军委纵队通过后,才由构坝出发,此时已十点半钟了!本来决定由白腊坎过封锁线,但因白腊坎至枫香坝之间的封锁线已连在一起,不便通过,因此改道元宝山、大水井之线。

沿途队伍太多,又是弯路、岔路,所以后梯队到大庙场时,已过廿二时了!

1935年3月29日 微雨,继阴(较冷)

行军。由大庙场经扁岩塘(渡河)到官村,约廿里。

今日任务是在扁岩塘至马蹄石之线担任掩护。但因口头传令之错误,结果,午前即全部过河,失去机动。渡河后,本应以小部进占马蹄石,但因犹豫不决,争论不定,终至官村集结待命。  

 

☆现实篇

飞机降落在遵义机场,我们驱车前往习水县。望着远方起伏绵延的山脉,心中感慨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更是对发生在这里一段红色记忆充满着好奇与憧憬。

生长于上海的年轻一代,通常没有那么多机会亲历有关长征的种种。这一次,我们重走长征路,便以赤水河为起点,聆听自然的回响,在湍急的赤水河岸,眺望远方一片氤氲迷雾中高耸的纪念碑。

——本报见习记者 陈逸君 黄杨子

2016年9月6日 雨

故事里的人,给了我们最好的答案

时隔80年,赤水河畔依旧多雨。

赤水河很长。从云南省镇雄县,一路东流,途经黔多市,最终至四川汇入长江。在这一条河上,曾有一支支队伍在用渔船和木板搭起的桥面上穿行而过,又再度回到起点,一路四次迂回前行。这些队伍汇集成同一个名字:红军。

虽然是雨天,但带有连廊的观景台上依旧有三两个本地老人盘腿抽着烟闲聊。老人们告诉我们,“再过些日子,河水就会变红了。”

这里曾是红军一渡赤水的渡口。顺着河道边逆流而上,是土城老街。青砖石瓦,红灯笼高悬,令人颇有身处江南小镇的错觉,然而每家木门外的大型幡旗,又清楚地写着彼此的不同。

从红石墙遗址(当年红军在土城开仓分盐的地点)再往上走一段,就是四渡赤水纪念馆了。偌大的馆内,我们伫立于黑白旧相片前,耳畔依旧雨声潺潺,仿佛是那段峥嵘岁月里不息的河流,隔着时空,将我们重新拉回那一条艰难险阻的路。

“当年最小的红军才十几岁,中学生的年纪。有些也是家里的掌上明珠,但因为一份执着的信念,不听劝地跑出来,就为了参加革命。”年轻的讲解员黄佳佳说,“他们有热情、有信仰,把个人生死置之度外,千万个这样的青年人一起,赤手空拳地走出了一条血色的长征路。”

将近一小时的解说过程中,她没有错过一张照片、一幅示意图,这段历时3个月、以少胜多、以弱克强、近乎神话般惊心动魄的军事行动由她娓娓道来。

对这段历史尚不算太熟悉的我们有些惊讶,“四渡赤水是长征中出奇制胜的一场经典战役,其中的细节尤其多,你用了多久才成为现在这样的行家?”“入职培训只有3个月,但我在这个岗位已经5年了。”黄佳佳说,与我们一样,她从几乎一无所知到现在的了然于心,离不开不断地学习与深入了解。

2011年,在父母的建议下,会计专业的她放弃了并不怎么“感冒”的出纳工作,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参加了纪念馆讲解员的考试。“最开始也谈不上喜不喜欢,但毕竟自己从小生长在这里,地缘上与长征有一份渊源在。”

随着对红色历史的深入了解,她的想法渐渐变了。“起先只是单纯地为了完成讲解任务才去充电,可时间久了,就变成主动找红色电影、红色书籍来看了。不光是对四渡赤水这一段历史,对整个长征乃至抗日战争、解放战争,都有想了解的兴趣了。”

“故事讲了一遍又一遍,却总有新的感动。”她说自己尤为佩服“断腿将军”钟赤军,“在夺取娄山关的战斗中,他右腿中弹骨折。没有麻药,他就忍着剧痛做了截肢手术,之后拖着仅存的一条腿走完了长征。”

 

究竟是什么精神支撑着他们这么勇敢?长征的故事,故事里的人,给了我们最好的答案——这种毅力与坚守正是来自于信仰。

“这样的岁月可能不会再有,我希望能尽我所能把这样的正能量传递下去,给同龄人,或许未来还能传递给下一代青年人。”黄佳佳站在古镇的车站前,朝我们挥了挥手。

2016年9月7日 雨

当我们站在没有他们名字的纪念碑下,他们把鲜艳的红旗高高举起

距离土城古镇几里地之外,坐落着青杠坡战役的红军烈士纪念碑。

纪念碑修建于青峦之上,几段盘山公路后,我们下车眺望高耸入云的碑体。同行的当地人告诉我们,纪念碑共19.34米高,正是为了纪念始于1934年的长征而建。通往青杠坡烈士纪念碑的路途上,总共有168级台阶。自认脚力还不错的我们,登上顶端,却也气喘吁吁。

当地人告诉我们,每年都会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前来瞻仰献花。有的老人拄着拐杖,一级一级地攀爬,全程拒绝他人的搀扶;有的老人则坐着轮椅而来,特意嘱咐子女一定要带他到纪念碑前看一看,“就算背也要把我背上山……”

每年,除了数以万计的参观者前来祭拜追思,当地的纪念馆里也有一批讲解员,他们承担着大型纪念活动的表演工作。这其中,有一位叫陈炜的男生最为有名。

“他的表演非常投入,时常朗诵到一半眼里便噙满了泪花,好像自己就是长征的亲历者。”县党史办的工作人员提起这个男孩子也是大为欣赏,“可以看得出,他是真的被这段历史感动了。”

刚带领参观者走访完土城古镇的陈炜比原定见面时间晚了半小时,他气喘吁吁地赶来,连声抱歉。眼前的他清瘦、秀气,4年的工作时间里,对他而言,最宝贵的经历便是每一次演出。被问及表演时为何数次感动落泪,陈炜有些羞涩,“其实就是被红军的故事震撼了,融入了自己的感情,有时候的确情难自禁。”

每次大型演出前,陈炜都会参加大约一周的排练。“主要是小品和诗朗诵,用比较新颖的形式给大家呈现长征的故事。”小品 《一张照片的故事》,讲述的是一对革命伉俪相隔半个世纪的等待与重逢。陈炜扮演男主角,每一次对戏,他都感到震撼。“这样的情怀,大概是我们这一代青年人很难感受到的。”

 

谈到小品,陈炜变得滔滔不绝起来。他说,其实让他流泪最多的,是《最美丽的女人》。长征路上,为了不拖累大部队,一位母亲不得不放弃十月怀胎的骨肉,拄着拐杖坚韧地走到了终点。“如果能读懂长征精神,我想我们的内心会变得充实许多。”陈炜说,如今他的最大理想就是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更多人愿意走近这段红色历史,发扬长征精神。

“当我们站在没有他们名字的纪念碑下,他们把鲜艳的红旗高高举起。”陈炜向我们朗诵了上一次他在青杠坡革命烈士纪念碑参加诗朗诵《他们的名字》时,最触动他心弦的句子。

是的。他们没有留下名字,但在80年后的这方土地上,又有一群群青年人记起了他们……

2016年9月8日 阴

如果真正读懂了长征,这个民族将无往不胜

我想记住一个人,一个全程为我们引路,却始终没有被提到的名字:陈云坤。

陈云坤是习水县机关报《习水报》的主编,自2005年习水县县政府筹建四渡赤水纪念馆伊始,便被调去援助习水红色旅游开发以及纪念馆建馆事宜。

在习水的这4天,好几次当采访“碰壁”的时候,是陈云坤的帮助使我们得以继续前行。在采访土城镇93岁高龄的“袍哥”罗明先的过程中,我们一度对老人家浓重的贵州口音一筹莫展,幸亏有陈云坤担当“翻译官”,这才有了红军开仓分盐、驱逐土豪,老百姓们自愿捐门板铸木桥的写作素材的来源。在四渡赤水纪念馆中,面对复杂多变的战局,陈云坤领着我们在战役图面前,一遍一遍用手比划着敌我双方行进的路线。终于,让两个“军事盲”读明白了这场被毛泽东主席誉为“平生得意之笔”的战役。

其实,陈云坤还有另一个人尽皆知的头衔,习水县当地人都唤他——“红色才子”。

陈云坤的家并不大,但可以在家中的各个角落寻觅到长征的影子。书桌、茶几、床头柜散落着长征有关的书籍和报纸摘抄,就连DVD机子上也堆满了红色影碟。他说,自打来到四渡赤水纪念馆之后,自己便开始研究这场发生在家乡的军事战役。而这也成为了陈云坤迷上长征的一个发端。

为了更深入地了解这段过往,陈云坤决定追根溯源,来到历史的发生地一探究竟。10年间,陈云坤的足迹几乎踏遍了习水县的每一处角落。他走访了当地的老红军,以及老红军的家属,通过村民的口述部分还原了当年四渡赤水战役的实况。陈云坤用身体力行的方式,为这段激荡人心的岁月留下了百万余字的采访手稿,也为日后专家学者进一步研究四渡赤水留下了宝贵的一手资料。

陈云坤的妻子李姐告诉我们,这位“红色才子”在现实生活中,却是个木讷的人。“经常自己得罪了人还不知道。酒桌上的客套话他是一句都说不清楚,可一旦提起长征就双眼发亮,滔滔不绝。”

 

事实也确实如此。我们走在土城镇上的这一路,陈云坤兴奋得如同一个孩子,急切地向我们介绍每一处的历史风物,竭尽所能地回答我们提出的问题。我问他,整个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最让你动容的故事是什么?他说有两则:一个是红军三十四师师长陈树湘被俘后,将手伸进腹中,绞断肠子而牺牲;另一个,是红军夫妇王泉媛亲手递给王首道那双迟到了近60年的千层底黑布鞋……

我埋头记着笔记,突然感觉陈云坤变得很安静。再一抬头,他的眼里竟已噙满了泪水。

采访结束,我想向陈云坤要几张他的照片以便报道之需。一番找寻之后,他腼腆地告诉我,自己平时不爱拍照,“没啥像样的照片。”

于是,才有了那张站在四渡赤水纪念馆门口的“珍贵”留影。拍完照,陈云坤满意地点了点头,“挺好的,那些我和四渡赤水说不完的事儿,就用这张吧。”

我和他都笑了。在陈云坤的世界里,好像除了长征,再没有什么能激起他那排山倒海般的感怀。其实,从那天他带着我们去四渡赤水纪念馆,讲起战役时一改常态所展露出的神采,到后来讲述长征故事时,那种我从未见过的肃与静,陈云坤身上所透露出的气息,和别人是不同的。

我相信,会有很多人看不懂陈云坤,觉得他傻,觉得他执拗。朋友不理解他,妻子也曾不理解他。但我想,这是因为其他人眼中的长征和陈云坤所理解的长征,存在着距离。

陈云坤对我说,在他看来,现在的人最缺失的是信仰的力量。中华民族经历过欺凌与屈辱,但最终都一次次从泥泞与深渊中站起。陈云坤说,这靠的不是坚船利炮,而是一种精神与信念的支撑。

两万五千里长征,诠释了世世代代刻在民族骨子里的信仰和血性。陈云坤读懂了,所以他振臂疾呼、倾其所能,为的就是点醒沉睡的人,感染更多的胸腔里还跳动着一颗炽热的心的人……

有的人从没读过长征,当然不会了解那段充满磨难的岁月对一个人、一个家庭、一支军队、一个国家意味着什么;有的人读过长征,却没有真正思考长征的内涵——身处这个时代,为什么我们依旧需要重提长征精神;还有的人参悟了长征精神,但在种种诱惑和舒适面前,忘记了历史的箴言。

如果,真正读懂了长征,“这个人,这个集体,这个民族都将无往不胜。”

这是陈云坤的预言,也是我——一个有幸重走长征路并与他开启一段对话的过客,内心的一点共鸣。

[责任编辑:李雪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