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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往事:着“专家”搞测量

1973年,凉城县后营公社井尔大队第二生产队冬季农田基本建设的主要任务,是把村边大西梁前坡地修成梯田。

队委会决定,由生产队技术员杨七孩任组长,在割倒大秋作物后,做好测量规划工作。那时,木匠出身的杨七孩60岁出头,带着我跟杨来和这两个刚从农中毕业的学生,组成了技术小组。

当时,队里没有水平仪。杨七孩用的是木匠盖房下水平的方法。我们抬了大锅,担着水桶,来到村西边的坡地上,杨七孩步量了一会儿,选定位置。把大锅摆好,倒入多半锅水,在飘动的水面放上自制的水平尺(一块二尺长三寸宽的木板,两头钉着二寸等高的小木块)。他蹲在锅边,用一只眼瞅,我拿着木匠干活用的五尺当标杆跑点。他的目光穿过木块上方的平边,直射到五尺的刻度上,报出数据,杨来和依照数据作标记。三个人测量完一处后,在定点上钉了木桩,标明上填下挖的尺寸,再沿线挖土垒堆做好标记。

年轻人,跑腿没什么。可测量完一处后,要变换观测点,光是抬大水锅就把我和杨来和累坏了。杨七孩是个风风火火的老汉,干起活从不休息。依着他选的点,我们抬着水锅满坡面跑。放好锅,还得拿着五尺找点,标记,钉桩子。一整天下来,我们累得筋疲力尽。

晚饭后,他还召集我们坐在油灯下,把白天画在本子上的草图重新整理,并核实好基点的数据。再重新画到一张牛皮纸上,要求画面清晰,数据准确。把图纸画好,已是午夜,他还让我们想想明天测量的地片有什么特点,会遇到哪些困难,提前做好准备。我们涉事浅,根本想不出什么。

第二天,出事了。那天下午四点多,突然刮起了大风,越刮越大,把野地的莜麦码子吹翻,卷着个子飞上天。锅里的水飘荡着,根本放不稳水平尺。他说:“你看,出事了吧?人不捣乱天作祟。快,把五尺交给来和跑点,记录。你过来挡风。”他从身上脱下棉袄,递给我。自己只穿了件单薄衬衣蹲在锅边,准备观测。我拿了他的棉袄,四处堵挡,可水平尺仍在大锅里转。他说:“帮耧挡风,世上最难做的事。要站在风口,堵住周底风才行。”听了他的话,我横披了棉袄,站在风口,围住半面锅口。锅里成了死角,风吹不到,水平尺才定稳。他虽被大风吹得浑身打战,却仍然聚精会神,不时挥动着手掌发出指令:“上填五分,打住定位!看尺码,报数!”傍晚收工时,他身体僵直,迈步艰难,我和杨来和搀着他回了家。

十多天的时间,我们用最原始的方法完成了测量任务,还绘制了一张规划图。王队长听了杨七孩的汇报,又认真审视了地图,满意地说:“你们做得不错,地图我也看明白了。你们真行,原原本本把大西梁前坡画到纸上了。”他亲自去了县城,从水利局请来梁和平技术员,让他实地察看,对技术小组规划的方案进行评估。梁和平带了水平仪等先进设备,在我们规划的大西梁前坡跑了一下午,既使用水平仪测量,又看了我们标在测点上的数据。他把我们以尺为单位的数据换算成以米为单位,与他用水平仪测出的数据作对比,基本一致。晚上和杨七孩交换意见,认为测量数据准确,设计方案可行。技术员留下了意见,方案后附的工程平面图太不规范,懂行的人根本看不明白。杨七孩虽年过花甲,高兴得手舞足蹈,像个小孩儿。他还说:“要不是这两个念书孩子,恐怕只有心记了,哪还有规划图呢!”

其实,我和杨来和当时只能看懂《中国地图》,分清上北下南,能根据图上比例尺计算出实际距离,离绘图差得远了。可杨七孩非要搞出一张图来,说心里记着不如标在纸上,自己清楚就成。按照他的意图,我们每天夜里在昏暗的油灯下绞尽脑汁绘制图纸。用木匠墨斗画直线,把木匠的方尺当作绘图仪器,在牛皮纸上画实虚线,再标明沟坑坡道,基点的位置,动土方的数据。设定比例尺,计算出数据,尽量把测量的实体形状绘在上面。在实地测量时,以木匠的五尺为标准,制图时只好以尺为单位,长度单位与正规地图当然不一致。绘的时候删繁就简,作了注释,只有熟悉大西梁前坡地的人能够看明白,专家怎么能看得懂!可就是这样的图,队长还把它挂到办公室的正墙上,手握红蓝铅笔标出各小组的位置,发号施令呢。

依据我们绘的规划图,一场轰轰烈烈的农田基本建设大会战在村西坡地上展开。我们三人分到生产小组,定点放线,指挥全队社员依图施工。

那时,技术人员奇缺,更无仪器设备。生产队垫地、挖渠、修梯田都是土法上马。我上了几年中学,能写会算,参加了生产队各种含有技术量的活计,从中得到了锻炼,增长了知识。尤其是村民们善良纯朴的人格美化了我的心灵,为我以后步入社会与人交往打下良好的基础。

[责任编辑:张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