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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西秘闻2

 

书名:川西秘闻2:镇魂棺

作者:唐小豪

出版社:广东人民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6年7月第1版

内容简介:

“白狐盖面”事件平息之后,胡顺唐和胡淼在原来的棺材铺中开起了工艺品店,本以为生活就会这样平静下去,却收到了一个神秘人的天价委托——寻找“镇魂棺”!

所谓“镇魂棺”,是以锁魂树作为原材料,辅以血霁玉而制成的一种特殊棺材,据说得到镇魂棺的人能够长生不老,从秦始皇到现在,为了得到永生,人们不断在寻找镇魂棺的下落,胡顺唐等人在人们的欲望的裹挟下被迫卷入了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之中,遭遇了一连串恐怖到无法用常识去解释的事件……

“川西秘闻系列”为您揭秘中华异文化诡事:阴阳五行、八卦周易、奇门遁甲、风水异事、特种军事、谍战悬疑熔于一炉,带您领略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中最秘不示人、最深藏不露的瑰奇景象!

 作者简介:

唐小豪,男。网络文学网站当红作者,曾出版《天书开卷》第一季、《天书开卷》第二季。(《午夜开棺人》(即《川西秘闻》)刚发表即受到热捧,迄今点击已超过1亿次,读者推荐数百万次,目前稳居某网络文学网站vip订阅第一位。

【试读连载】

  第一章 村道亡尸

1911年,保路运动前夕,川西石坎镇,水牛坝村。

一队驻守石坎镇的清军慢慢行走在村外的小道上,这个五十人的队伍,除了领队的两名军官之外,其他人都身背清一色的“汉阳造”,在队伍最后面的那辆马车上还架着一挺用油布遮盖着的马克辛机枪。

傍晚的夕阳洒在他们身上,拉长了地上的身影,由于行走的时间较长,众人都显得疲惫不堪。

骑马走在最前面的协参领张浩天勒马停在路边,看着从眼前经过的队伍,苦笑着摇摇头,又轻叹了一口气。在其身边另外一匹马上的下属协军校廖然见状忙问:“大人,何事苦恼?”

张浩天摘下自己的军帽,卷起马鞭,拍了拍自己的肩章,道:“协参领这个职位在朝廷也是堂堂的正四品大员,今天却要亲自领一队人马去救几个洋人……洋人洋人,还真是洋大人,得罪不起!”

张浩天话音刚落,空中就猛地响起了一个炸雷,吓了在马上的两人一跳。

五日前,刚从武昌赶来,在蓉城待命的张浩天突然接到兵部的一纸文书,让其立刻赶往石坎镇,在那里点一队兵马,亲自带队到石坎镇下属的水牛坝村去救几个在那里勘查铁路地形的洋人。至于为什么要去救他们,文书上没有说,张浩天也不方便问,只是推断大概是与洋人的铁路有关系。

军令如山,张浩天只得带了亲信廖然,点了五十名精兵,星夜兼程赶到石坎镇。临走时,张浩天知道最近蜀地不太平,特地要了一挺马克辛机枪,用马车载着,毕竟这救人事大,不可怠慢,万一遭遇了民变,五十支“汉阳造”恐怕起不了什么作用。

雷声过后,廖然抬头看天,原本晴朗可见夕阳的天空,霎时间乌云密布,黑色的云彩翻滚着从西面袭来,看样子就要下暴雨了。

廖然又看着前方已经依稀可见的水牛坝村,手指着村口的那个牌坊,道:“大人,我们还是赶紧进村吧,找到那几个洋人,等暴雨过后,立刻赶回石坎镇,最近不太平,还是小心为上。”

张浩天抬头看着满是乌云的天空,愤愤道:“说一句‘洋人’,连老天爷都不满,这世道变了,天也变了,朝廷……也变了。”

“嘘!”廖然忙低声制止张浩天继续说下去,就差没有伸手捂他的嘴巴了,“大人呀,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传出去,肯定有人给你戴一顶革命党的帽子!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革命党?就算老子真的是革命党又如何?这天下迟早要变,新军中不是早就盛传有革命党吗?你杀了这一批,还会出现另外一批……”张浩天刚说到这儿,天空中划过的一道闪电就堵住了他的嘴巴,胯下的马匹受惊扬起前蹄嘶鸣,他赶紧死死地拽住缰绳,随后掏出腰间匣子里的手枪。

因为在刚才闪电划过的刹那,他清楚地看见前方村道中间竟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停!”廖然也发现了村道中间的那个人,赶紧叫停队伍。就在刚才前方村道上还空无一人,怎么会在顷刻间就凭空出现一个人?

廖然掏出枪来,拍马向前行了几步,探头向前仔细看着。发现站在村道中间的那人,穿着长褂,低着头,双手耷拉在前方,一阵风吹去,那人的手就如钟摆一样左右晃动,看起来很是骇人。

“什么人?”张浩天翻身下马,将手枪上膛。张浩天上膛的声音传到身后士兵的耳朵里,士兵们也纷纷将手中的步枪上膛,对准了前方村道中间的那个怪人。

廖然回头举起枪,向下压了压,示意士兵们不要轻举妄动,又双手一分,让他们分成两队分别隐蔽在路边,等待命令,以防有突发情况出现。

张浩天冲廖然摆摆手,让他不要说话,自己向前走了几步,高声喊道:“何人挡路?我们是官府的……”

张浩天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水牛坝村内传来奇怪的声音,那声音非常刺耳,同时他还发现村子上面天空的颜色竟变得血红。

张浩天向前一步,侧耳去听,仔细听来,那是“吱吱吱吱”的声音,就像是有人在摩擦着什么东西一样。

此时廖然慢慢地蹲了下去,用手按住地面,又抬头看着村子正上方血红色的天空,低声道:“大人,有古怪。”

“是有古怪,是不是村子里出了什么事?”

“以前我经历过地震,这和地震前的征兆有些相似,红色的天空,莫名其妙的声音,不过大人你看……”廖然伸手指着水牛坝村,“这个时间,村子里连半点儿灯光都看不到,也没有听到人声,连狗叫声都没有,太安静了。”

廖然说完,发现前方村道中间那个低着头的人,向前迈着步子,看那姿势就好像双脚上戴有枷锁,每走一步都显得特别沉重,没有走几步,那怪人又停了下来,双手举起来,又慢慢放下来,伸向张浩天和廖然这个方向,不知道要做什么。

廖然和张浩天对视一眼,随后廖然喝道:“再不说话,我就开枪了!”

这句话似乎有点儿作用,那人身子一抖,随后缓缓地抬起头来,但因为已是傍晚,天空中又有乌云遮日,两人只能看见那个怪人的身形,根本无法看清楚怪人的面容。

就在廖然准备上前的时候,从水牛坝村传来的那奇怪的“吱吱”声突然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猛,毫不夸张地说,本来无形的声音,两人用肉眼都可以看见。怪声一浪接着一浪,翻滚而来,无比刺耳,两人立即捂上耳朵,可依然无法阻止那声音从手指缝儿中钻进去。

咬着牙侧头,无比难受的张浩天眼角的余光却发现,从村口方向涌出了黑色的潮水……

“那……那是什么东西?”张浩天惊呆了,也顾不得声音刺耳,双手放下,盯着快速向他们袭来的黑色潮水。

黑潮伴随着“吱吱”声,沿着村道和周围的粮田铺天盖地地流了过来。

“洪水?!”廖然向后退了一步。

以为那黑潮是洪水的张浩天和廖然两人,本想立即上马逃离,却发现那黑潮在经过村道中间那个怪人的身边时,却离奇分开,绕开那个怪人,径直向张浩天和廖然的方向奔来,速度之快,他们想逃走已经来不及了。

听天由命!两人脑子里同时出现这样的念头,与此同时,黑潮也已经疾奔到了两人的跟前,此时他们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洪水,更不是什么黑色潮水,而是成片成片的老鼠!

而那些先前听到的刺耳的“吱吱”声都是老鼠的尖叫声,不,是凄惨的悲鸣之声。

这两个也算是身经百战的军官,面对这成群的体积小于自己数倍的老鼠,却无能为力,浑身如同被石化了一般,僵硬不动,这种场面他们从未经历过。在他们身后那些士兵也和他们一样,虽然枪口冲前,但身体都僵住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本以为自己会被老鼠群吞噬掉的张浩天,没有想到那群老鼠最终只是绕过了他们,径直向他们身后的远处奔去。

等鼠群经过后,张浩天松了一口气,扭头看向廖然,廖然脸色惨白,满脸都是汗珠,见张浩天看着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好半天才说:“大人,没事了,没事了……”

没事了?

廖然虽然这样说,但浑身还在止不住地发抖,握住手枪的右手还在不停地晃动。人对付人尚且有力可施,但对付老鼠这种东西,特别是成片成堆成群的老鼠,几乎是无能为力。可此时,两人都没有察觉到,在前方村道中间的怪人,在鼠群经过的时候,挪动着步子,已经快走到他们跟前来了……

两人抬眼看向前方时,才意识到那个怪人已经距自己只有几步之遥了,随后两人同时举起手枪,对准那个怪人,齐声喝道:“站住!”

怪人站定不动,但呼吸声听起来特别清晰,每呼出一口气就如牛喘,如同身负重物一般。

张浩天看着满脸是汗的廖然,递了一个眼色,举起自己的左手,示意身后的士兵跟上,紧接着自己绕向那个怪人的右侧,廖然则绕向那个怪人的左侧。

身后的士兵也端起枪慢慢挪动步子,走近那个怪人。

众人将怪人团团围住后,怪人不再摇晃,也不再发出喘气的声音。张浩天觉得奇怪,向前迈了一步,用枪口捅了捅那个怪人的身体,这一捅不要紧,却从那个怪人的身上捅掉了什么东西,“啪嗒”一下落在了张浩天的军靴上。

张浩天低头,拿过身后士兵提着的马灯一看,被惊了一跳,从怪人身上掉下来的竟是一块血肉模糊的烂肉!烂肉中还有白色的蛆虫在蠕动,从烂肉的一端钻向另外一端……

张浩天看清楚的同时,在他身边的几名士兵也都看清楚了,纷纷向后退了好几步,但毕竟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他们的枪口依然对着那个怪人。

作为协参领的张浩天,定了定神,并没有慌张,拿过马灯去照那个怪人的面部,借着马灯的光线,张浩天发现那个怪人的脸很是奇怪,面色灰青,皮肤下好像还蔓延着如树根一样的东西。

“洋人?!”张浩天终于看清楚那人的面容,不是中国人,而是洋人!

同时,廖然借着马灯的灯光也看清楚了怪人的脸,他伸手抹去自己脸上的汗水,也不管那洋人身上传来的阵阵如腐尸一样的恶臭,吞了口唾沫,说:“大人,这该不会……就是上面让我们来救的洋人吧?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文书上说的不是一个,是几个,但这个肯定就是他们其中之一。”张浩天盯着洋人灰青色的脸,不知道他到底怎么变成这副模样的,刚才没有注意到他是洋人,完全是因为这家伙把自己剃成了秃子,戴了一顶有辫子的假发,在看不清面容的情况下,没有人会察觉到他不是中国人。

张浩天扭头去看水牛坝村的天空,那里还是一片血红色,而且颜色比刚才还要浓,血红色的乌云在空中翻滚,还能看见闪电在云层中拉扯着。闪电划过时,带着血红色的光芒覆盖住整个水牛坝村,诡异的血红色在村中的瓦房之间游动。村子里依然看不见灯光,没有其他的声音,也看不见半个人影。

“肯定出什么怪事了,把这个洋人放在马车上,我们赶紧进村去看看怎么回事,所有人检查枪支!”张浩天对着众人说。

廖然点点头,刚要吩咐手下的士兵去抬那个洋人,没想到那个洋人竟猛地抬起头来,对着天空张大嘴巴……

在那个洋人张大嘴巴的同时,张浩天、廖然等人也都张大了嘴巴,慢慢放下了枪口,因为那个洋人的嘴巴张大的程度已经超出了正常人,嘴唇周围被撕裂,一片片青色的皮肤如枯叶一般从洋人的脸上落下,随后洋人口中的牙齿也一颗颗开始向下掉落。

“他娘的,这洋人已经死了!”廖然吼了一声,实际上也是在为自己壮胆,这洋人的样子和自己曾经在战场上看见的那些腐尸一样,可为什么他还能动弹?为什么他的喉结还在上下蠕动?就好像他咽喉中有什么东西在钻来钻去一样,口中还发出奇怪的“嗡嗡”声。

本来团团围住洋人的士兵们见此情形,忙向后急退了好几步,有两三名士兵因为退得太急,直接跌进了身后的庄稼地中,他们摔倒之后,依然张大嘴巴,仰视着那个已经死去了但还在活动的洋人。

张浩天是众人中唯一没有退后的人,他站在那儿看着洋人的耳朵开始从脑袋上掉落下来,紧接着是眼眶中的那双眼珠子开始向外凸出,眼珠子周围还带着黑色的血液,好像是有人用手指将眼珠从脑袋里面顶出来的一样。

眼珠掉落出眼眶后,后面还带着一丝筋肉,一颗血珠顺着筋肉滚落下来,砸在眼珠上……

周围静得可怕,没有害怕的叫声,张浩天只能听见洋人口中发出的“嗡嗡”声,还有自己的心跳声。

“嗡嗡嗡嗡嗡……”

“扑通……扑通……扑通……”

洋人口中发出的声音和自己的心跳声融合在一起,使得张浩天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抬起了枪口,对准了那洋人的脑袋。

 

 第二章 腐尸村中嬉笑啼哭

“砰!”

一声枪响后,张浩天回过神来,看着自己对面的廖然,廖然的枪口冒着青烟。

廖然开枪了!

廖然见张浩天看着自己:“大人,这个洋人已经死了!不是我杀的!”

张浩天知道廖然不想给自己背上杀洋人的黑锅,但这个洋人的确已经死了,哪有活着的人眼珠子、耳朵都往下掉的?不过话说回来,哪有已死的人还可以自由活动的?

那颗子弹近距离的冲击力把那个洋人的头盖骨掀开了一大块,但洋人依然站立不动,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但头盖骨掀开的那部分却流出了夹杂着黑色血液的脑浆,沿着他的后脑流了一背。

刺鼻的腐臭气味,让张浩天后退了几步,捏住了鼻子,让大家散开,不要靠近这个怪物,因为他担心这个已死的洋人是中了什么诡异的毒。他早年就听说四川有些使毒的好手,有些厉害的毒药能直接让人化成血水,不过那只是传说,他也没有亲眼证实过。

“嗡嗡”声还在持续,张浩天紧盯着那个洋人的嘴巴,竟看到有什么东西从他嘴里爬出来,他赶紧举起马灯凑近去看,这一看不要紧,却发现洋人口中竟然包着一堆堆的绿头苍蝇!

那些苍蝇一见灯光,卷成一团向马灯袭来,立刻就贴满了整个马灯。

还提着马灯的张浩天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打了个寒战,马灯从手中滑落,砸在了那个洋人的脚上,马灯中的灯油流了出来,开始在那个洋人的腿部燃烧。

同时,洋人头盖骨掀开处也飞出了如烟雾一样的苍蝇,纷纷向那堆火扑去,那样子就像是要试图扑灭火焰一样。火焰烧尽苍蝇后的焦臭味,混杂着洋人脚上腐肉被烧的气味,张浩天终于忍不住,扭头“哇哇”大吐起来。

张浩天的呕吐就像是可以传染一样,周围好些士兵都开始俯身呕吐。

吐了一阵后,张浩天一抹嘴巴再抬头,发现那个洋人已经被火焰吞噬了,他浑身上下就好像被浇了火油一样,烧得很快,但整个人依然保持站立的姿势,此时离奇的事情发生了,那个洋人竟扭过头来对着张浩天吐出一个字:“狗……”

狗?什么狗?!这个字刚从洋人口中说出,洋人的脑袋一偏,从脖颈处断裂,落到地面,滚了几圈后,滑进了旁边的庄稼地中。

张浩天看廖然还在发呆,举枪对天开了一枪,喊道:“随我进村,快!”

虽然张浩天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但发生在这个洋人身上的事情太过于诡异,他不得不去查个明白,到底在水牛坝村发生了什么事情,其他洋人又去了什么地方!

此时,廖然奔到张浩天跟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说:“大人,我们走吧!”

“为何要走?!”张浩天看着廖然那张依然惨白的脸,不明所以,难道说廖然发现了什么?

廖然扭头看着已经被烧成黑炭的洋人的无头尸体,说:“大人,这个洋人刚才所说的‘狗’就是洋文里‘走’的意思!我上过洋学堂,知道他在说什么!他是在让我们逃呀!我们走吧!”

张浩天感觉廖然抓住自己手臂的双手在发抖。

张浩天盯着水牛坝村,木然地摇了摇头:“不,我得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

“大人!”廖然抓住张浩天的手依然没有松开,紧紧拽住,“我们不如回石坎镇再调些人马来!等大队到了之后……”

“不行!我得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是不是这群妖人在这里做了什么歹事!”张浩天一直认为洋人就是“妖人”,他推开廖然,翻身上马,但随即一想觉得廖然的话还是有些道理,毕竟发生了如此怪异离奇的事情,不立即上报,捅出娄子来,自己的顶戴花翎不保不说,这条命恐怕也会丢了。

张浩天紧握马匹的缰绳,对廖然说:“你带两个人立即回镇上调兵!剩下的人立即跟我进村!”

说完,张浩天拍马向水牛坝村疾驰而去,身后的士兵也立即跑步跟上。

廖然看着张浩天离去的背影,推了一把留下来的那两名士兵,说:“我一个人回镇上调兵,你们立即追上张大人,无论发生何事,一定要保大人平安!否则拿你们是问!”

那两名士兵互相对视一眼,刚才经历的一切已经把他们吓得不轻了,更何况还要去水牛坝村里面?本以为可以跟随廖然回镇上暂时避开,却没想到廖然让他们跟随张浩天去那个“恐惧的源头”……

再说疾奔进水牛坝村的张浩天,拍马进了村子后,就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整个村落犹如荒废了数年之久,所有房屋都破烂不堪,表层上还覆盖了一层白灰。

张浩天翻身下马,拔出手枪,小心翼翼地靠近离自己最近的一间瓦房,刚准备进入瓦房中,就看见瓦房旁边的牛棚里,立着一头纹丝不动的黄牛,因为黄牛皮肤的颜色,又因为天色过暗,他一时没有看清那头黄牛已经成为了腐尸。

虽然黄牛已成腐尸,却依然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头颅高昂,朝向空中,看样子是想扯断绑在鼻环上的绳索逃离牛棚。在拴牛柱的旁边,张浩天发现还有一根被扯断的绳索,绳索上带着一个铁环,看来这牛棚中应该不止一头牛,另外一头为了逃跑,不顾疼痛,连鼻环都拉破了。

这个村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张浩天扔下那截断绳,顺着地上的血迹一路看去,想搞明白这些牲畜要逃去哪里。

张浩天刚走过那间瓦房,就吓了一跳,下意识猛地举起了手中的枪。

此时,一路追赶张浩天而来的士兵们也全数赶到,掠过张浩天的肩头看见平坝中的情景,也齐刷刷地举起了手中的枪……

平坝中,站着无数人和牲畜,他们都保持着奔跑的姿势,但无一例外都变成了腐尸。

人、牛、马、驴、狗……成为了一条线,延伸向村子外的一个方向。

张浩天持枪对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腐尸的脑袋,慢慢靠近,从其背后绕到前方,仔细看着腐尸的脸,那副模样和先前看到的那个洋人完全一样,再看周围的腐尸,表面也都相同,只是这些人都已经彻底死了,没有如先前那个洋人一般自由活动。

张浩天提枪在腐尸群中慢慢走着,向腐尸群延伸的方向走去,想看看他们到底要逃向什么地方。在其后方腐尸群外的士兵,没有一个人敢跟随他进去,虽然都举起手中的步枪,却不知道到底应该对准哪一具腐尸。

张浩天慢慢地挪动着步子,借着后方士兵手中微弱的马灯灯光,向前走着,走了几步,脚下踩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他立刻挪开步子,下意识将枪口下移,对准刚才踩到的地方,俯身下去仔细看了看,竟发现刚才踩到的是一个洋娃娃。

在当时的中国,洋娃娃算是稀罕物,能够拥有它的除了来中国的洋人之外,就只有京城那些常与洋人交际的达官贵人了,其他很多大户人家就算有钱都买不到。张浩天还在京城的时候,曾经在一次英国人举行的什么宴会上,看见一个英国小女孩儿怀中就抱着一个,那洋娃娃的样子和现在自己看到的几乎完全一样。

此时,张浩天脑子中闪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说来水牛坝村的洋人中还包括一个孩子?

张浩天捡起那个洋娃娃,发现洋娃娃的身上还有泥土,伸手一摸,是湿泥?随后拿着洋娃娃退回到士兵之间,拿过马灯在四周一看,地上的泥土很干,没有下过雨的痕迹,这么说这些湿泥肯定不是来自地面。

“你们分成四队,在村子里面搜索下那些洋人的踪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张浩天抓着那个洋娃娃对手下的士兵发令道。

下令后,除了部分士兵动了动,大部分都保持原样,没有立即开始行动。

张浩天的目光在这些士兵身上扫过,厉声道:“你们想抗命吗?赶紧去搜!”

“大人……”一名离张浩天较近的士兵壮着胆子说,“这个村子太邪门了,我们还是等大队来了再说吧,万一出了什么事……”

士兵说到这儿,目光转移到了张浩天身后的那一具具保持站立姿势的腐尸身上。

张浩天当然知道这些士兵在担心什么,但目前来看,这些腐尸虽然邪门,但从刚才村道上那具洋人腐尸来看,这些死人还不至于伤害人。此行的首要目标是找到那些来村子里的洋人,这样一来也能查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然,张浩天最担心的还是这些洋人是否和村子中发生的这些怪事有干系!从刚才发现的第一具洋人腐尸的穿着来看,这些洋人故意将自己打扮成当地人的模样,为什么要这样做?张浩天记得自己接触的那些洋人,虽然对中国人的穿着打扮很好奇,但骨子里却带着一种鄙视,他们是绝对不会穿中国人的衣服的,更何况戴假辫子。

或许,他们在掩饰行踪?但又是为了什么呢?

想到这儿,张浩天一咬牙,抬手向天鸣枪,随后吼道:“抗命是要杀头的!但刚才的事情我可以当没有发生过!你们不是我张浩天带出来的兵,但想必也听说过我张浩天的名字!朝廷封我的协参领的军衔,是我凭实力打出来的!如果你们不相信我,大可退出村子,在外等候大队!”

张浩天说完,推开面前的士兵,就向村子里走去,没走几步,就听到有人啼哭的声音……

张浩天停下脚步,竖起耳朵,挥手示意周围的人不要发出声音,仔细一听,声音是从一座瓦房后传来的,而且是一个小女孩儿的哭声。

是不是那个洋人的孩子?张浩天拔腿就向哭声传来的方向跑去。身后的士兵互相对视,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两个士兵提枪去追张浩天,紧接着其他人也跟了过去……

张浩天绕过几座房子,虽然接近哭声,但依然找不到啼哭的人在什么地方,他绕了几圈后,发现又回到了原地,他身后的士兵也觉得无比奇怪,那哭声听起来就像是在身边,为什么总是找不到?

“哇……哇……哇……哇……”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哭声之中突然又夹杂着小女孩儿的笑声。

“嘻嘻嘻嘻……”

张浩天打了个寒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见自己旁边端着步枪的士兵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便明白自己肯定没有听错,哭声中的确夹杂着笑声,那笑声听起来有些刺耳,让人毛骨悚然,好像有人拿头发丝捅进耳膜中一样……

笑声越来越大,渐渐地就要盖过哭声了,就在这个时候,那个脸色惨白的士兵慢慢转身面对张浩天,同时枪口也转了过来,惊恐地看着张浩天。

张浩天愣住了,盯着那个士兵的枪口,问:“你要干什么?”

那个士兵吞了口唾沫,手中的步枪向前捅了捅,枪口碰到了张浩天手中的洋娃娃,半晌才说:“大……大……大人,那声音是……是……是这东西的……”

听那个士兵一说,张浩天才猛然意识到哭声和笑声那么大,是因为来自手中的洋娃娃,随后手一软,那个洋娃娃立刻掉在了地上,同时听到“啊”的一声。

这一声惊得张浩天和周围的士兵全都急退了四五步,所有枪口都对准了那个摔在地上的洋娃娃。

“别怕!”张浩天自己心中也很是害怕,所以才脱口而出这两个字,但这两个字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周围的士兵手中端着的枪都在微微摇晃,看得出很多人都被吓得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不对!刚才明明听见哭声是从这个方向传来的,要是这个洋娃娃发出的,自己不可能听不到,就算自己听错了,刚才这些士兵也不可能听错。

不过,这个洋娃娃还是有古怪……张浩天盯着那个洋娃娃,刚才的哭声、笑声,还有洋娃娃落地时那一声“啊”,这一切都不是自己因为紧张而产生的错觉,都是亲耳听到的。

“哇……”

哭声又一次传来,在场所有人的身子都抖了一下,齐刷刷地转头看向哭声传来的方向—一座宅院内!

张浩天管不了那么多,俯身抓起那个洋娃娃就往宅院内跑,他身后的士兵这次没有迟疑,紧跟张浩天身后,毕竟有个大胆的领头,总比跟一群胆小鬼在一起要好得多,出了事,还有人领头想法子解决,不至于彻底慌乱。

来到宅院门口,张浩天抬头看见宅院大门上挂着一块牌匾,牌匾上写着两个字“古宅”。

古姓人家?张浩天看向宅院内,大门敞开,右侧的门已经断裂掉在一旁,四下都能看见有人慌乱撤离的痕迹,还有些牲畜的粪便,往深处看去,院子正对着的正堂中摆放着一口棺材,棺材帮首前端还坐着一个人—一个孩子,洋人孩子!

 

 第三章 诡异的洋人女孩儿

几个小时后。

一队十五人的骑兵出现在水牛坝村村口的大道上,为首的正是调兵赶回来的廖然,他们只是这批队伍的先锋,其后还有跑步前来的一百五十人的步兵队,携带着重武器。

骑马奔在最前方的廖然,此刻心中还在想,为何自己回去请求上峰调兵到水牛坝村,上峰根本没有问任何缘由,就直接调拨人马给他?难道说上面非常清楚那些洋人到水牛坝村来做什么吗?

刚行到村口,廖然便发现有两个一高一矮,穿着蓑衣,戴着斗笠,都背着竹篓的人正在往村子里疾步走去。两人走得很急,其中一人手中还提着一把朴刀,另外一人则手持竹竿。

廖然觉得奇怪,本想叫停两人问个究竟,突然听到村中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声,紧接着是接连不断的惨叫声,但声音好像都是来自同一个人。

出事了!

廖然拍着受惊的马匹,一抖马鞭,没再管那两个神秘人,立即向枪声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身后的骑兵也紧跟其后赶去。

骑兵队一直赶到“古宅”的宅第门口不远处停下,黑暗中隐约能见到宅第门口站着两个持枪的士兵,远远看去就像是在站岗,也没有什么异样。

廖然拍马上前,问道:“张大人在何处?”

两名士兵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反应。着急张浩天安危的廖然却忽略了村子的变化,倒是在他身后的其他骑兵发现了,都惊讶不已。

廖然见那两名士兵没有回答,有些生气,扬起鞭子抽向其中一人,鞭子打在那人的身上,再收回来的时候,廖然握紧鞭子的手觉得湿乎乎的,张开手心,低头一看,满手都是鲜血!赶紧再看鞭子,鞭子上除了鲜血之外,还带着一些碎肉……

真的出事了!

廖然翻身下马,同时吼了一声:“上膛!”

小心翼翼靠近其中一名士兵的廖然,终于看清那人如先前村道上那个洋人一样,浑身上下都彻底腐烂了……

再往宅院中看去,遍地躺着的都是持枪士兵的尸体,火把扔得满地都是,借着火把的光亮能够看出倒地的士兵身上都中了枪,好像在院落之中发生了混战,他们中了别人的埋伏。

廖然立刻领着手下的士兵冲进了宅院中,他挥手示意士兵从两侧包抄过去,自己则蹲下来查看一个士兵身上的中枪部位。廖然发现,从中枪部位来看,应该是近距离射击,再抬头看周围,从那些人倒地的姿势,还有手中的步枪来看……难道他们是自相残杀?

这怎么可能?兵变吗?廖然抬眼看向宅第的正堂,借着火把的光亮隐约可见正堂内有一个人坐在那儿,身材并不高大,像是个孩子,在孩子身后似乎还有什么东西。

廖然持枪慢慢向正堂靠近,走近之时,发现坐在那儿的竟是一个洋人小女孩儿。

洋人小女孩儿端坐在一把大于自己身体两倍的太师椅上,双手放在大腿上,很是规矩的模样,一头长发披在肩头,双眼直视前方,眼神却十分空洞……

洋人孩子?廖然看了看四周,没有发现其他人,只发现那孩子的身后还有一副棺材,廖然又向前迈了一步时,听到了哭声,孩子的哭声!

“哇哇哇哇……”

是洋人小女孩儿所发出的哭声!

廖然和周围的士兵一样,被惊了一跳,抬起的脚停在半空好半天才放下,虽然听见洋人小女孩儿在哭,但在其脸上却没有发现任何变化,依然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只是双唇微微张开……

“大人!还有个兄弟活着!”一个士兵在院落中的假山后发现一个身受重伤的士兵。

廖然没有管那个洋人小女孩儿,立刻折返到院落中,来到那个重伤士兵的身前,发现那人胸膛中了一枪,鲜血不断地往外涌。

蹲在旁边的士兵用手捂住他的伤口,廖然忙问:“出什么事了?张大人呢?”

那士兵瞪大双目,脑袋止不住地上下左右地摆动,就像是发了癫痫一样,嘴唇抖动,吐出几个字:“鬼……有……有鬼……”

鬼?

廖然下意识抬起头,看向在正堂中坐在太师椅上到现在都依然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洋人小女孩儿,可那身负重伤的士兵却伸手指着远处的某个地方,继续说:“鬼……有鬼……”

廖然顺着那士兵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他指向的是宅院的门口。随后,廖然立刻起身掏枪慢慢上前,想要看个究竟,却发现门口突然间多了两个人影—刚才在村口向这里疾走而来的那两个神秘人。

“你们是做什么的?”廖然厉声问道。

两人没有立即回话,其中个子较高的那个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张饱经沧桑的老脸,抬眼看向正堂中后,眉头皱起,满脸的皱纹挤在一块儿,一张脸显得更加骇人。

“来晚了一步,他们还是把镇魂棺挖出来了。”老人叹道。

个子较矮的那个人没有取下斗笠,只是“嗯”了一声,将手中的朴刀倒转,插在门槛上,取下身后的背篓,蹲下来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同时说:“没关系,看来没有人发现那个秘密,还有救……”

此时,那个洋人小女孩儿口中又发出“哇哇”的哭声,哭声中还是伴随着“嘻嘻”的笑声,廖然一惊,回身望向正堂的方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再回过头来的时候,看见那个个子较矮的人也摘下了斗笠,眉头紧锁,盯着正堂的方向,低声道:“糟了!”

廖然听那人说出这两个字的同时,发现在自己跟前几步远的地方,摆放着一个满是泥土的洋娃娃……

一百年后。

川西广福镇,胡家棺材铺。

棺材铺外挂着一张新做的牌匾,牌匾上书三个大字—关财铺。

熟悉这家“关财铺”的街坊从这儿路过时,都会发现,铺子中除了多了两台电脑、两排货架之外,其他的陈设依然如从前一样。正对街面的墙壁上依然挂着三张遗像,跟前是那口活寿材。

“白狐盖面”事件结束之后,胡顺唐并没有返回省城,而是选择留在了广福镇,继承祖业做棺材,不过如今的年代已不像从前,购买棺材的人已经极少,但胡顺唐还是想到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做棺材类手工艺品,而那两排货架上所摆放的那些棺材状手工艺品大多出自他之手。

本以为生活就会这样持续平静下去的胡顺唐,压根儿就没有想到当初詹天涯的一句戏言会成为现实,麻烦真的找上门来了。

在胡顺唐意识到这是个麻烦之前,他和胡淼都以为那只是一笔能赚大钱的买卖,一笔只要做成,便可以彻底改变两人生活状况的买卖。

那个清晨,胡顺唐开门营业,胡淼端着一杯咖啡打开电脑后,用来网售的聊天软件忽然跳出来一条陌生人发来的信息,上面写着:掌柜,请问您这里是否有“镇魂棺”?

胡淼愣了下,很快回复:对不起,我们不知道什么叫“镇魂棺”。

胡淼的这条信息发出之后,那边再也没有回答。

胡淼以为只是别人的恶作剧,也没有当回事,就在胡顺唐打开铺子门,坐到电脑前后,那个陌生人又发来了一张图片,附带一句话:请问,你们可以仿制出这种棺材吗?一比一大小,红木材质,外镶雪霁玉。

“胡淼,这个人是干吗的?”胡顺唐一边说一边点开那张图片。

在厨房冲洗杯子的胡淼反问:“谁呀?”

“那个发照片,要做什么仿制棺材的人,是新客户吗?”胡顺唐说,此时图片已经打开,看一眼就知道是一张扫描照片,原片应该很老了,但扫描照片经过了数码处理,看起来清晰了不少,还刻意加上了颜色。

照片拍得中规中矩,拍的是一口颜色有些奇怪的棺材,表面有些发白,但有些地方却带着血红色,那种颜色看起来就像是渗透进了棺木中的鲜血。胡顺唐还注意到,这口棺材摆放在一个墓坑之中,看起来应该是刚刚从坟地中挖出来的,墓坑周围还能看见无数双脚,而棺材旁边还站着一个穿着长褂的男人,那人面朝棺木,双手放在棺盖之上,因为只是背影,看不清楚是什么模样,也无法分辨那人的年龄,但从脑后那根长辫可以看出,这张照片应该是来自清末,估计年代最迟是在辛亥革命前后。

“好老的照片呀。”胡淼站在胡顺唐的身后,盯着显示器上的那张扫描照片。

“嗯。”胡顺唐答道,刚想回复信息,那个陌生人又发来一条新的信息:老板,是否能做?价钱好商量,棺材的材料我可以提供,三百万怎么样?

三百万?!

胡顺唐和胡淼那一刻都惊了,盯着陌生人的那条信息,倒吸了一口冷气。

什么人会出这种价钱仿制一口棺材?更何况还是用那么名贵的材质,红木也就罢了,不过那个雪霁玉是什么东西?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胡顺唐觉得很奇怪,同时立刻上网搜索了一下,想查查雪霁玉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查询的结果却是“无”,只能查询到“雪霁”二字的解释。

出于好奇,胡顺唐快速回了一个信息,问对方:雪霁玉是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陌生人过了很久才回信息:雪霁玉是一种稀有翡翠的名字,如果你们愿意仿制我所说的棺材,材料不成问题。

自备材料,还开三百万的天价?这个人是不是疯了?

胡顺唐靠着椅背,沉思了一会儿,没有立即回复。

胡淼在一旁问:“你还真准备接这笔生意?这可不是手工艺品!”

胡顺唐当然知道,但依然觉得很奇怪,最终回复:我只是想知道雪霁玉是什么而已。

随后,那个陌生人沉默了很久,才发过信息来:既然你没兴趣,又何必问我?浪费彼此的时间,不过你若是嫌少,我可以再加一倍的价钱。

再加一倍?那就是六百万?

胡顺唐和胡淼这次彻底惊呆了。

 

 第四章 陌生人·『鬼胎』

六百万这种金额,无论放在谁的眼前,都会心动,更何况是生活刚刚走上正轨,也期待生意蒸蒸日上的胡顺唐和胡淼两人。

手工艺品的利润看起来高,可实际上每做出一件东西都必须得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这全凭了胡顺唐小时候偷学了父亲的一点儿手艺,但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那点儿皮毛手艺放到如今,已经算了不起了。不过,经历过“白狐盖面”事件后的胡顺唐,性格与先前大相径庭,变得谨慎了许多,当然也留下了“副作用”,用胡淼的话来说则是:“你现在很难去相信其他人。”

盐爷对胡顺唐的打击,远远超出了养父吴天禄的死,当某天你发现自己认为是至亲的人却是一件件与自己息息相关的血案的真凶时,任何人都会因此而改变,变得谨慎,不会轻信他人,对陌生人怀有敌意。

所以,当这个找上门来的陌生人开出六百万的天价时,只是让胡顺唐心中稍微激动了那么一下,随后便平静了下来,越大的诱惑对他来说,就充斥了越多的陷阱,一旦双眼被金钱所迷惑,落入钱眼之中,就算做错事,自己也根本察觉不了。

做错事没关系,但不要做坏事。这是詹天涯的话,胡顺唐一直铭记在心中,可对他来说做错事和做坏事之间毫无区别。

胡顺唐飞快地回了一行信息:对不起,我们没有兴趣制作这种大型的工艺品。

那个人回复道:是没有兴趣?还是没有能力?

胡淼看着那句话很是生气,但胡顺唐只是笑笑道:“激将法。”

随后他回复:是的,我们没有能力,请另寻他人。

说完后,胡顺唐起身,坐到一旁的工作台边,抓起那个“福寿材”的半成品开始继续刻着,刚下了没几刀,便听到胡淼在那儿惊讶地“啊”了一声,胡顺唐抬眼看向电脑,发现那陌生人又发了一条信息来:如果你们对价钱不满意,我们可以提高到一千万。

一千万?胡顺唐愣住了,放下手中的半成品和刻刀坐回了电脑前,但没有立即回信息,随后没多久,陌生人又多加了两个字:美元。

一千万美元?!

一旁的胡淼已经开始在心中计算着要是兑换成人民币是多少钱。

这种价钱,不仅仅是对工艺品,哪怕是对古董玉器来说,都算是一个不错的价钱。不过,胡顺唐则注意到了在倒数第二条信息中,陌生人没有像先前一样,使用“我”,而是用了“我们”,这么说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还有其他人参与其中。

不仅仅如此,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为什么他们偏偏要在那个网站上单独找到自己这家店铺,而不去找其他人?胡顺唐揉着额头思考着这个问题,猛然间想起詹天涯曾经说过,如果自己的身份暴露,则会引来很多麻烦。

这个人,不,这伙人找上自己,是不是因为知道自己是开棺人,借此机会接近,却有其他的目的?

胡顺唐坐在电脑前没有说话,保持着沉默,又从口袋中掏出詹天涯的名片来,在手中翻转着,寻思着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给詹天涯。此时,胡淼的手机响起,接起来没说几句,胡顺唐就听到她大声问:“什么?怀孕了?”

怀孕了?谁怀孕了?胡顺唐扭头看着胡淼,胡淼一脸的迷茫神色,也转过头来盯着他。

胡淼放下电话,坐回胡顺唐旁边说:“我得回省城一趟,有急事。”

“什么急事?我听你刚才说,你家好像有什么人怀孕了?”胡顺唐问,也没去管陌生人的信息。

胡淼捏着手机,也不说话,只是摇头,神色很不对劲儿。

胡顺唐又问:“是哪个亲戚怀孕了?这是好事呀,你干吗不高兴?”

胡淼轻轻摇头:“不是亲戚怀孕了,是……是我妈怀孕了。”

“你妈怀孕了?”胡顺唐差点儿“扑哧”一声笑出来,却死死忍住,“你后爹还真厉害,这都多大年纪了,身体还这么好?这是好事呀。”

“不是我后爹……”胡淼说到这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住嘴,又看了胡顺唐一眼。

胡顺唐稍微愣了一下,好半天才说:“不是你后爹,那是你妈和其他人……的孩子?”

“怎么可能!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胡淼生气了,脸色很是不快,“我妈根本不可能怀孕!当年改嫁给我后爹之前,就检查过身体,已经没有办法再怀孕,再说了,她已经停了那个一年多了,怎么会怀孕?”

胡顺唐知道胡淼说的“停了那个”指的是“停经”,如果女人停经,基本上也不可能怀孕了,不过却有例外。胡顺唐摇头道:“虽然我不是很懂,但记得以前看过新闻,说是在中美洲哪个国家,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还怀孕了,更何况你妈才刚到五十。”

“不是!”胡淼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将手中的手机扔在电脑显示器前,“关键是,我后爹的叔叔打来电话,说让我立即回去一趟,家里因为这件事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了,因为我后爹说那孩子有可能是……”

胡淼那个“是”字出口半天都没有说出下文来,胡顺唐觉得有隐情,侧过身子面对她,发现胡淼的脸色很难看,便问:“是什么?”

“鬼胎!”胡淼说完看了胡顺唐一眼,眼睛往下一垂,又看向显示器前的手机,寻思是不是再打个电话回去问问,但电话那头争吵声不断,这个时候打过去,很可能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鬼胎?若这事发生在一年前,胡顺唐肯定会大笑几声,嘲笑胡淼的家人太过于封建,顶多随便安慰几句。但自从经历了“白狐盖面”事件之后,他已经对世间存在这种离奇诡异的事情不再心存怀疑了,他知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在这个世界上还存在很多无论用什么方式都无法解释的事情。

不过,凡事有因有果,不会平白无故发生,陪胡淼回去查明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明天一大早,我陪你回省城。”胡顺唐安慰着胡淼,“你放宽心,应该没什么大事,也许是医院诊断失误,回去带你妈换几家医院再看看,也许就会有不同的结论。”

胡顺唐刚说完,伸手握紧胡淼双手时,旁边电脑显示器上对话框中,又跳出一段来自那个陌生人的信息,信息上写道:如果先生您方便的话,我们可以当面商议此事,因为这件事对我尤为重要,而且我时间不多,顶多只有半年。

胡顺唐盯着显示器,想了一会儿,回复道:不好意思,我是女士,并不是先生。

之所以要发这句话,胡顺唐是想试探下对方是否真的知道他,知道他的身份。再者,在这句话中陌生人又用回了“我”,而不是“我们”,看得出在先前肯定是一时心急说漏嘴了,这足以说明坐在电脑另外一端的绝对不止一人。

因为“鬼胎”的事情,胡淼已经对陌生人发来的信息不再感兴趣,转身回里屋去收拾东西了,她恨不得马上就搭车返回省城,但广福镇到省城,必须要转三次车,除非有专车,或者一大早搭车,否则半路上只能在中转站休息一夜。

陌生人又发回来信息:不管老板是什么性别,先生或者女士,都不重要,只希望你能够答应我的请求。

胡顺唐没有立即答复,则是问:镇魂棺是什么?那张照片上的东西是否就是镇魂棺?来自哪里?为什么仿制?

陌生人快速回复道:老板,网络并不安全,我希望能够见面谈。

胡顺唐则回:相对一千万美元来说,我对这个叫镇魂棺的棺材更感兴趣。

陌生人回复:见面详谈。

胡顺唐思考了一会儿,问:在什么地方见面?

陌生人回:我会再联系你,再见。

随后,陌生人的头像变得灰暗,也没有再说话。

胡顺唐坐在电脑前,开始打开各种搜索引擎,在其中输入“镇魂棺”三个关键字,但很可惜,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查出来,虽然有部分解释,但看上两行就知道是个人的胡编乱造,可信度几乎为零。

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后,胡顺唐起身坐回到工作台旁边,继续摆弄自己的半成品。他打开抽屉找小号刻刀的时候,却想起自己藏在抽屉暗格中的那本养父吴天禄留下来的“冥文册子”,说起“镇魂棺”来,他好像是在那本册子上看到过相同的字眼儿。

想到这儿,胡顺唐起身将铺子大门关好,随后从暗格中取出册子来,一页一页地翻看,这段时间胡顺唐每日工作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学习,从这本册子中学习关于“开棺人”的各种风水命理、奇门遁甲方面的知识,掌握了一部分,但一直没有机会实践,当然最令他头疼的是,他依然没有办法灵活地使用“孟婆之手”,而册子中也没有关于这只手的详细记载。

在翻查到其中一页时,终于看到在页面右侧有数行小字,第一行写着:锁魂树,又名冥树,阴冥昆仑鬼树,镇魂、往生之用,先秦时期现世,后下落不明,至今未寻回。

下面则是简单地描述了那棵被称为“锁魂树”的东西,写着:形如枯树,木质松软,抚摩如人肤,阴冷冰凉,无根。

从字体上来看,都是简体字,而且写上去的人必定是胡顺唐的养父吴天禄无疑,毕竟和养父生活多年,胡顺唐一眼就能认出那是他的字迹。之前,胡顺唐曾经翻到过这一页,并没有多大的印象,只是草草扫了一眼而已,但今天那个陌生人提到“镇魂棺”之后,他想起了吴天禄在这一页写到“锁魂树”的时候,曾经提到过“镇魂”两个字,也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是否有联系。

看完那一页,胡顺唐合上小册子,又想到这一批人找上自己,肯定是有特殊意义的,如果只是单纯地叫人仿制棺材,只需要发送一张照片,完全没有必要告诉对方这口棺材的名称,他们这样做一定有特殊用意。当然,胡顺唐最担心的还是自己的身份的暴露,到时候不仅仅会伤害到自己,还会直接牵连胡淼。

自从“白狐盖面”事件结束后,胡淼就自愿留下来和胡顺唐一起打理这间铺子,就连将棺材铺改成制作手工艺棺材品的主意都是胡淼提出来的,这样既可以赚钱,还可以就地再探索下关于这间古宅的秘密,毕竟还有太多秘密根本就没有解开。

胡顺唐侧头看去,胡淼正在里屋收拾东西,见她一脸的愁容,胡顺唐想起来在将军坟中她失明的事情,心想类似的意外千万不要再发生了,但现在情况不明……思来想去,胡顺唐终于还是决定给詹天涯打一个电话。

走到铺子的另外一侧,胡顺唐拿出手机,按照名片上的电话拨通,电话没响两声,那边就接了起来,是詹天涯特有的那种带着磁性的声音:“顺唐?”

“你怎么知道是我?”胡顺唐拿着电话,看着墙壁上三幅遗像。

詹天涯在电话那头平静地说:“我记性一直很好,你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詹天涯单刀直入,直接说明了主题。

“你怎么知道我遇上麻烦了?”胡顺唐反问。

电话那头的詹天涯笑了笑,道:“如果你没有遇上麻烦,是永远不会拨通我这个电话的,再说,如果你没有麻烦,你也不会反过来质疑我这句话。”

胡顺唐知道詹天涯一向善于分析人的心理,知道这样绕下去永远也说不到主题上去,他正要开口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机械运作的声音,“轰隆”的声音不断,周围也比较嘈杂。

胡顺唐快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问:“你在工作?”

“工作”两个字的含义对詹天涯来说寓意很深,上次詹天涯出现在广福镇,也是为了“工作”。

詹天涯也不回答“是”或者“不是”,只是继续问道:“你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

“不,没什么,我只是想向你问个好。”胡顺唐忽然不想把这件事告诉詹天涯了,自己也说不出到底是为什么,因为在詹天涯跟前,他永远都像是一个赤身裸体的孩子,能被对方看穿一切,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能被对方的双耳和双眼死死抓住漏洞。

再说,至今他依然不清楚詹天涯的真实身份,他值得信任吗?

 

 第五章 浓雾中的绅士

詹天涯挂掉电话,看着手机屏幕上最后闪现的“胡顺唐”三个字,犹豫着要不要再打回去,问清楚怎么回事。

“总指挥!好像挖到了!”

詹天涯身后的山下,两辆军绿色的挖掘机正在交叉工作,周围站满了荷枪实弹的士兵,还有搭建起来的临时帐篷,再往远处看去,四下都有五人一组的士兵在警戒。

詹天涯蹲下来,盯着两辆挖掘机前挖出来的那个五米的梯形深坑,抬手扬了一下,向在深坑旁边站着的宋松示意。

宋松点点头,对身边的一名军官说:“再次清理方圆十里内的闲杂人等,不要放任何人进来,头顶上也要全部净空,就算有民航从头顶上经过,也要想办法让他们修改航线!”

“是!副指挥,媒体方面怎么说?这次动作这么大,再说是演习恐怕不能服众。”

宋松转头来看詹天涯,詹天涯蹲在山上伸出五根手指头,这是执行五号方案的意思。宋松点头示意明白,对那军官说:“就说在这里发现了抗战时期留下来的军火库,必须彻底销毁。”

“明白!”那名军官跑步离开,坐上一辆越野车飞驰而去。

军官走后,詹天涯从山岗上走下来,来到宋松身边,盯着深坑处已经露出来一半的墓穴说:“从现在开始,手工挖掘,把大型机械全部撤走。”

“要不要让士兵们换上防化服?”

詹天涯盯着宋松:“如果真的是那东西,防化服有用吗?你挑选三个人留下来,其他人撤到五里之外的地方,我亲自带头。”

詹天涯说完跳进了深坑之中,宋松也跟着跳了进去,两人走到那墓穴入口处,詹天涯往里面看了一眼说:“咱们还是不要轻易进去,通知头顶上的遥感机,对这个区域再扫描一次,把反射光谱曲线图传给我。”

“遥感机有用吗?”作为职业军人的宋松很是怀疑。

詹天涯看了看头顶,伸手抓了一块泥土,递给他看:“古时皇亲国戚,或者是士族大户,要修建陵墓,挖掘墓穴,通常都要从土地表皮开始动手,只要地下有东西,势必会影响土壤,土壤又直接影响植被,一般表现为土壤缺少水分,不适宜植被扎根,植被往往会出现枯萎低黄的情况,虽然已过千百年,但只要地下依然存在那些东西,影响就不会消失,风水之中,也有相同的考证方法,一般来说大型墓穴周围的植被往往都比较茂密,水分充沛,腐殖质丰富,从高空就能清楚地看见,所以有经验的考古学家、风水师甚至是盗墓贼,站在远处或者空中就很容易看出一般人眼中杂乱无章的地貌下隐藏着的东西,有句古诗说得好—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我明白了。”宋松点头,“我立即通知遥感机。”

詹天涯拍拍宋松的肩膀,说:“记住,科学来自于古人对迷信的质疑。你要学的东西很多,我要知道的东西更多,有些东西和人要是放到这人世间来了,说不准会捅出什么娄子,这世间就是一物降一物,邪物怕怪物……”

第二天清晨,川西广福镇,镇口。

背着旅行包的胡顺唐帮胡淼拖着箱子,走到镇口的那棵黄果树下,等待着早上发来的第一班前往县城的长途汽车,到了县城后,还得再转车一次,很是麻烦。如果错过了这一班,就只能等到中午了。

清晨的大雾逐渐降下,没有消散的意思,能见度很低,两米外的事物都看不清楚,这种大雾天气不知道班车会不会准时到。

胡顺唐和胡淼坐在黄果树下等待着,胡淼心中焦急,不时起身向公路的另外一头看去,担心错过了班车。

胡顺唐打了个哈欠,说:“不要着急,班车来了有声音的,在这大雾天里售票员也会冲镇口方向高喊几声。”

胡淼点点头,又坐了回来,刚挨到黄果树下的石坎,就听到有汽车从远处驶来的声音,她立即跳了起来,拖着箱子就往公路上走。胡顺唐也赶紧背着包跟上,行了几米后,终于看见一辆中巴车停在那儿,随即车门打开,售票员冲镇口方向喊着:“县城!县城!只停十分钟!赶快赶快!”

两人正要上车,车门口就出现一个穿着黑西服、戴着黑色礼帽的中年男人,这样的穿着打扮不仅仅在这个地方,就连在省城都会吸引大多数人的目光,况且那个人的个子很高,也瘦,脸上的颧骨凸出,眼眶深陷,脸颊两侧就像是用砍刀劈出来的一样。

这个人出现在门口后,没有立即下车,而是机械性地左右看了看,将右手上那个箱子提起来,抱在胸口。胡顺唐注意到这个人双手还戴着手套,上衣口袋中插着一条叠成三角形的小方格手绢,整个一副英国绅士的打扮,可出现在这种地方,却十分滑稽。

胡淼看着那个人一直不下车,急了:“你到底下不下呀?”

那个人没有立即下车,只是冲胡淼微微一笑,闪身站在一边,伸手一展道:“小姐,您请上车。”

“神经病!”胡淼低声埋怨了一句,提着自己的箱子上了车。同时那位中年男子从口袋之中摸出一张照片来,胡顺唐在路过那人身边的时候,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照片,这一看不要紧,发现竟是那张网上的陌生人传给他的照片。

胡顺唐愣住了。这家伙竟然找上门来了?连我住在什么地方都知道?

已经坐下的胡淼招呼着胡顺唐:“你干吗呢?”

胡顺唐应声,赶紧走了过去,坐下后目光依然停留在那个中年男子的身上。

中年男子依然站在车门口没有下车,大概是雾太大的缘故,他看不清楚周围的环境,还在迟疑着。

售票员有些不耐烦了,大声问:“喂,你到底下不下车?不要站到门口挡到别人的路!”

售票员的语气很不友好,但中年男子也并不生气,转身过去,摘下自己的帽子,很有礼貌地问:“请问,这里是广福镇吗?就是俗称的棺材镇?”

这话一出,胡顺唐浑身一震,照这种问法,他应该百分百是来找自己的,依目前这个样子来看,他必定是从某种渠道得知了自己的身份。

售票员没好气地回答:“啥子棺材镇?这个地方叫广福镇!你要下车赶快走!”

“谢谢。”中年男子戴上帽子,提着箱子下了车,左右看了看后,向公路对面走去。

车子缓缓发动,刚提上速度,胡顺唐忽然从座位上起身对前方的司机说:“司机!停车!我要下车!”

胡淼惊讶地看着胡顺唐,问:“你怎么啦?”

车子停下,司机和售票员都是一脸不满地看着胡顺唐。

胡顺唐低声对胡淼说:“你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我有点儿急事要回去,现在一时半会儿跟你说不清楚,总之我办完了会立刻去省城找你,对了,要是有什么事急需人帮忙的,你就找刘振明。”

车门已经打开,胡顺唐也顾不得胡淼的追问,背着包就跳下了车,随后中巴车又缓缓开走了。

胡顺唐站在公路旁,看着胡淼那张贴在窗口充满疑惑的脸,挥了挥手。

胡淼也在车窗内冲他挥了挥手,中巴车很快消失在大雾之中……

走过公路,胡顺唐发现大雾没有消退,反而是比刚才更浓了,镇口几乎看不见一个人不说,平日里那些活跃的野猫、野狗也不见了踪影,黄果树下显得特别冷清,路边灌木丛中的叶子上挂着露水,反衬着大雾,好像也变成了乳白色。

来到黄果树下,胡顺唐四下都没有看见刚才那名中年男子,只是几分钟而已,这么快就消失了?难不成他去了棺材铺?如果是那样就足以说明,这个人百分之百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胡顺唐紧了紧自己背包的肩带,向前走了几米后便看到那个中年男子提着包站在镇口的街道中心,背对着他,一动不动,不知道在做什么。

胡顺唐站在那儿也没动,目光一直盯着那个中年男子的后背。

许久,胡顺唐终于迈动步子向镇子里面走去,同时他打定主意,要是中年男子跟上自己,自己不能回棺材铺,那就带着他在镇上绕圈子。但广福镇只有一条路,怎么绕?

“啪……啪……啪……”胡顺唐的步子很轻,但在寂静的清晨依然听得那么清楚,大概是因为紧张,他总觉得自己现在走路的姿势都显得很奇怪。经过站立在那儿不动的中年男子身边时,胡顺唐觉得头皮都有些发麻,觉得那人身上好像带电一样。

“请问……这里是棺材镇吗?”中年男子忽然开口说话。

胡顺唐停下脚步,没有立即转身,迟疑了一下点点头说:“这里是广福镇。”

说完,胡顺唐又准备走,中年男子又问:“广福镇应该就是棺材镇,对吗?”

这次,胡顺唐终于转过头,盯着那个中年男子的脸,发现那个人的双眼并没有看着自己,而是直视着前方,脸色也白得像涂了粉一样,嘴唇微动就能看见周围的血管忽隐忽现。

怪人。胡顺唐心想,随后说:“是不是棺材镇我不清楚,我才搬到这里来没多久。”

“是吗?很巧。”中年男子终于将目光移到了胡顺唐的身上,“我要找的那个人,也是刚搬到广福镇来没多久。”

糟了!说漏嘴了!这个家伙果然是查到了些什么,才直接找上门来的。

“哦,那祝你好运了,希望你能找到那个人。”胡顺唐故作镇定,微微一笑,接着抬脚就要走。

“我叫狄施阗,请问您尊姓大名?”中年男子伸出手来,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

胡顺唐和中年男子之间还有几步之遥,这个距离胡顺唐伸手也够不着,男子的意思明显是让他上前,显得很没有礼貌,但从这一身绅士打扮以及刚才在车上的言行举止来看,他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将计就计吧,我自报身份,看他会说些什么。

胡顺唐向前两步,握住他的手,道:“我叫胡顺唐。”

胡顺唐握住狄施阗的右手时,感觉自己像握住了火炭一样滚烫,都恨不得马上抽手出来,此时狄施阗的左手放下手提箱,也握了过来,奇怪的是他的左手竟然如一块冰一样,可这并没有缓解胡顺唐手上的感觉,反而觉得冰火交加,无比难受。

“不好意思,我有病……”狄施阗解释道,“但请放心,不是传染病,不要害怕。”

胡顺唐抽出手来点点头,转身就走,走了好几步后,忽然听见身后的狄施阗又说:“老板,我已经表现出了我的诚意,您是不是也应该表现一点儿自己的诚意?”

胡顺唐转身,因为大雾的关系,看不见狄施阗的人影,他正要开口说话,就看到狄施阗从大雾中慢慢走出来,头转向一侧,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手中还拿着那张照片。

胡顺唐看着那张照片:“我说过,我只是个小手艺人,这种大型的东西仿制不了。”

“依然是这样,那您又为何偏偏要从驶离的汽车上下来呢?仅仅是因为好奇吗?”狄施阗的头慢慢转过来,看着胡顺唐。

胡顺唐也不否认:“对,仅仅是因为好奇。”

狄施阗把照片翻转过来,自己看着:“是因为好奇这张照片上的东西,还是好奇我如何找到你的?”

“你怎么会找到我的?”胡顺唐当然很在意这个问题。

“网络可是好东西,IP地址可以直接找到你的位置,当然顺着IP查找运营公司,再查询宽带所承载的电话号码,更容易准确地定位,这个答案您是否满意?”狄施阗淡淡地说,好像这种事对他来说非常简单。

“为什么要找我?我说过,做不了这种东西。”

“你能,听说你能够仿制出几乎完全一样的棺材,一般的木匠是没有办法的,必须要找到开棺人的传人。”

果然……

胡顺唐盯着狄施阗,知道现在否认也已经来不及了,心中有些后悔自己下了中巴车,如果一走了之,或许还能暂时避开这个怪人。

狄施阗又说:“关于我怎样知道您是开棺人的传人这件事说起来话就长了,因为我时间很紧急,希望能找个地方和你好好聊一聊,我是在恳求。”

可狄施阗的语气一点儿都不像是在恳求,反而像是在威胁。

“我说了,我做不出来那种东西,我只能做小工艺品,大型的从来没有试过,你还是另寻他人吧。”胡顺唐依然不松口,知道这肯定是个麻烦,现在摆脱这麻烦恐怕还来得及。

狄施阗收起照片,站在那儿:“您没有试过,怎么知道行不行呢?材料我提供,还是那个价钱,期限是半年,这种条件任谁都不可能拒绝的。”

“不好意思,但我拒绝,请回吧。”胡顺唐转身向镇内走去,走了一阵后,再回头去看,狄施阗没有跟过来,心中松了一口气。

这个家伙不知道会不会知难而退。

大雾中,站在原地未动的狄施阗拿出电话来,拨了一个号码,随后说:“先生,他没有答应我们的请求……是的,对不起,其他人我找不到,只有他……好,我一定尽力在期限内完成这件事,请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

 

  第六章 黑色鼠浴

赶回省城的胡淼,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中看到了病床上的妈妈,但只看了一眼,就愣在那儿了,差点儿没有晕过去,那还是自己的妈妈吗?

她的肚子高高隆起,肚子上翻起一层“开花”的干裂皮肤,形若骨架的双手无力地搭在病床的两侧,腰部挺了起来,让整个人的身体变成了弧形,胸部也已经完全干瘪,满头的乱发缠在一起,打着疙瘩,双眼翻白,眼眶中的眼白上还带着一层灰色的膜。

胡淼的目光最后还是落在了那肚子上,在那一瞬间,她好像看到肚子中有什么东西在滑动,速度很快,但滑动的形状很均匀……

胡淼的后爹陈志站在她身后,担心她受刺激,带她离开了重症监护室,在旁边专门的病人家属休息室中坐下,安慰她无论发生什么事,哪怕是倾家荡产也会将胡淼母亲周蓉的病给治好。

病?那是病吗?这种病症胡淼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陈志说是“病”的时候,旁边正在倒水喝的护士下意识看了他一眼,随后就匆匆离开了,都不敢往重症监护室中多看一眼。

休息室中,陈志家的其他亲戚都在,除了陈志的二哥之外,其他所有人都坚信胡淼的母亲周蓉肯定在外面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更有甚者还说之所以会变成这副鬼样子,是因为染了性病又怀上了别人的孽种!这种没来由的侮辱的话让胡淼差点儿扑上去和他们拼命,陈志眼疾手快将她给拉走了。

胡淼也不想再在休息室中待着,听那些其实根本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亲戚胡说八道,干脆起身离开,走出休息室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谁知道刚走出去,便听到走廊角落处有两个背对着她的护士在低声议论—

“监护室中的那个孕妇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是那副鬼样子?我在产科待了五年,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都翻白眼了!还有那皮肤,就像是被火烧了一样!”

“真不知道是不是孕妇,你说50岁的人还能怀上孩子吗?之前我听主治医生说,这女的因为身体不是很好,两年前就停经了。”

“呀?停经了?那还能怀上孩子?但是那么大的肚子,不是明摆着有孩子吗?不是说彩超都做过吗?说肚子里的确有什么……”

“别说彩超了!那天我在场!仪器一开,画面里全是雪花点,什么都看不见!肚子……肚子还咕噜咕噜地响,我听说,这种叫……鬼胎!”

“啊?鬼胎?不可能吧!开什么玩笑,我在妇产科这么多年,都没有遇到过。”

“信不信由你,真的是鬼胎……”

说到这儿,其中一名护士看见胡淼站在那儿,赶紧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另外一个护士,两人立即分别走开,其中一个走过重症监护室的护士,本来没有戴口罩,都下意识停顿了一下,将口罩戴好,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胡淼站在那儿,不自觉地抱起双臂,觉得特别无助。在将军坟时自己双目暂时失明的经历,让她深知自己妈妈现在的感觉一定也很不好受,当初若不是胡顺唐,自己肯定也撑不过去,现在自己更需要他了,他却不知道为了什么,没有跟自己一起回来……

胡淼透过重症监护室的那张大玻璃,看着里面用帘子遮起来的病床,隐约可以看见自己妈妈的身体轮廓,鼻子一酸,眼泪滚了下来。

陈志从休息室中走出,来到胡淼的身边,又一次安慰道:“没事的,医生说过……没什么大碍。”

胡淼知道陈志说了个善意的谎言,没什么大碍怎么可能在重症监护室中。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吃坏什么东西了?”胡淼从刚才两名护士的对话中听到,医生也曾经给周蓉做过彩超,结果是肚子里的确有什么东西,但没有说是胎儿,却一再说是什么“鬼胎”,这种情况也不像是吃坏了东西,如果硬要说,倒像是周蓉整个吞进去了什么活物……

陈志摇头:“你妈妈一向很爱干净,家中保姆打扫过一遍她都不放心,还要亲自再打扫一遍,更不要说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只是前段时间她变得有些奇怪……”

陈志说到这儿皱起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些奇怪?”胡淼扭头看着陈志,虽然自己与陈志这个后爹的感情不算特别深,但毕竟陈志对她和周蓉来说,已经尽到了爸爸和丈夫的责任。

陈志迟疑了很久,才说:“半个月前,你妈妈还算比较正常,除了依然有些伤心你姐姐的死,其他时间都和从前一样,每天早晨起来跑步,做早饭,然后外出买菜,生活井然有序,奇怪的是她越来越憔悴,好像没有吃好睡好的样子。我问她是不是生病了,她说不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觉得很累……”

陈志以为周蓉是年纪大了,身体发虚,接下来的日子自己每天都亲手煲汤给她喝,可是周蓉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严重了,一直到某个半夜,陈志终于发现了为何周蓉会那样憔悴……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胡淼转过身,看着陈志。

陈志摸着下巴,回头看了一眼休息室内,随后转过头来目光垂下说:“这件事,我谁也没有告诉,是出于……出于对你妈妈的保护,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肯定会认为你妈妈得了精神病,其实一开始,我也认为你妈妈是因为你姐姐胡杏的死遭受了打击,所以才会有那种怪异的行为的。”

胡淼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换个地方吧。”陈志说完转身离开,胡淼赶紧紧跟其后,一直跟随陈志来到医院的顶楼。

站在顶楼上,陈志迫不及待地打开烟盒,摸出一支烟来点上,贪婪地猛吸了几口。胡淼记得,从第一次见陈志开始就知道他戒了烟,眼前的陈志好像已经变了一个人……

“到底怎么回事?”胡淼等陈志手中的烟快吸完了才问。

陈志扔了烟头,又点起一支来,沉默了许久才说出那夜的事情—

那天晚上,陈志很晚才回家,回家后发现周蓉已经睡下,自己因为太疲劳,简单洗漱一番也爬上床睡觉了,因为临睡前喝了不少水,半夜尿憋醒了起身上厕所,却发现周蓉并不在旁边。正在这时,陈志听到有歌声从外面传来,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很尖,并不像是周蓉在唱歌,况且周蓉一向很讨厌唱歌,只喜欢听轻音乐。

那歌声让陈志听了心里发毛,浑身不自在,他赶紧顺着歌声找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张口喊着周蓉的名字,没有人回答,但歌声却同时停止了,变成了笑声。笑声拉扯着陈志的头部神经,让他整个脑袋有一种发胀的感觉,同时胃部翻腾,想要呕吐。

陈志立刻跑进卫生间,趴在马桶上一阵狂吐,呕吐的滋味确实不好受,让陈志眼前都变得有些模糊了。吐了一阵后,陈志发现马桶里的呕吐物中,似乎还有其他什么东西,于是用水清洗了一下眼睛后一看,马桶中竟然全是一卷一卷的头发。

头发盘在马桶之中,打着旋,好像马桶正在冲水一样。

陈志觉得奇怪,虽然觉得头发混在呕吐物中很恶心,却有一种冲动想要把头发全部捞出来。

陈志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伸进马桶之中,手刚刚要接触到那头发,歌声又一次传进耳朵中,这次他意识到唱歌的人离自己很近,就在附近。他抬起头来,四下找了找,发现歌声是从卫生间里面的浴室中传来的,他下意识抄起旁边还可以当武器的吹风筒,走了进去。

走进浴室门口时,陈志愣住了,举起吹风筒的手慢慢放了下来。

说到这儿的时候,陈志的第二支烟已经燃尽,烧到他的手指他还浑然不觉,双眼目视前方的黑暗之处,干裂的嘴唇本就显得很骇人,他的舌头伸出来舔嘴唇的时候,吓了正在留心看他嘴唇的胡淼一跳—陈志的舌头都变了颜色,不知道多久没有喝水了。

“我妈妈在浴室里?你看到什么了?”胡淼定了定神后问。

陈志扔掉烟头,双手捂脸用力擦了两下,抽了下鼻子:“你妈妈……赤身裸体地坐在浴缸里面,左手拿着沐浴露,右手拿着莲蓬头……”

“她在洗澡?”

陈志侧脸看着胡淼:“对,在洗澡,但不是给她自己洗……”

周蓉坐在浴缸中,依然是那张憔悴的脸,深黑的眼眶深陷下去,却带着笑容,还在哼着歌,不时还会张嘴唱上几句,唱的是一首童谣,但陈志没有听过那种童谣,不像是中国人写的歌曲。

陈志看见周蓉正在给眼前并不存在的什么东西洗澡的模样,看起来和若干年前周蓉给胡淼洗澡时一样,幸福的笑容,只是那气氛无比诡异,因为浴室中根本没有开灯!只在旁边点着一支大红色的蜡烛!

蜡烛插在一块肥皂上面,在没有风的情况下,左右摆动……

陈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担心周蓉是梦游,听说梦游中的人要是被突然惊醒,最严重的会导致人心肌梗死突然死亡,于是他慢慢靠近,轻声叫着周蓉的名字,试图让她清醒过来,可周蓉毫无反应,依然在用莲蓬头凭空地对着空气淋水。

快靠近浴缸时,陈志发现周蓉的腹部有血迹,心中一惊,以为周蓉无意间伤到了自己,赶紧跑了过去,谁知道一步踏过去,踩到水迹上滑倒了,整个人摔了下去,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陈志的体重砸到浴室的地板上,这种震动就连在沉睡中的人都能惊醒,但周蓉依然毫无反应。

好半天陈志才爬起来,此时他才看清楚刚才自己踩到的根本不是水,而是一块带着血肉的皮毛,好像是什么动物的皮毛。

陈志担心周蓉,没有管那皮毛,虽然头部胀痛,但他还是爬到浴缸旁边伸手去抓周蓉,抓到周蓉的时候,他眼角扫到了浴缸之中,全是黑乎乎的一团,于是目光往下仔细一看,吓得他往后一仰!

浴缸里堆满了黑皮老鼠!死的活的都有!

陈志慌忙爬起来,伸手把浴室的灯打开了,灯光亮起的同时,浴缸中的耗子“吱吱吱吱”地尖叫了起来,随后从浴缸之中四散跑开,不注意看还以为是浴缸中黑色的水溢了出来……

那群老鼠经过陈志身边的时候,小爪子从他脚背上踏过,每触碰到陈志的脚背一次,陈志就会打一个寒战,鸡皮疙瘩早已爬满了全身。

若不是陈志强忍着,恐怕他早已如小女孩儿一样惊声尖叫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鼠终于跑光了,陈志深呼吸了好几次,这才来到浴缸旁边,趴在浴缸边抓着周蓉的手,说:“老婆!老婆!你没事吧?”

周蓉没有说话,不过她收起了刚才的笑容,自言自语道:“洗完澡了,我们应该上床睡觉了,好吗?听话,来!”

周蓉做出一个抱着什么东西的姿势,起身,抬脚迈出浴缸,慢慢向外面走去。陈志没有敢再大声说话,只得慢慢跟在周蓉身后,担心她再出其他什么事情,可当周蓉慢慢走过卫生间,经过洗漱盆上端的镜子时,陈志发现镜中的周蓉手中抱着的是一团黑色的毛绒绒的老鼠!

陈志一下就愣住了,随即冲了过去,再一看,发现周蓉手中什么都没有,再回头去看镜子,发现镜子中的周蓉慢慢转动身子,站在陈志的背后,将手中的那一团黑色的老鼠,一只一只地提起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陈志愣在镜子前无法动弹,看着周蓉活生生地吞完老鼠,随着她吞下老鼠越来越多,肚子也越来越鼓,剩下最后一只时,抓着老鼠的尾巴慢慢走到陈志的身后,提起来放在陈志右肩上方,左右晃动着,似乎在示意陈志学她那样吃下去。

“周蓉!不要这样!”陈志猛地转身,要去制止周蓉,却发现身后的周蓉不见了。

陈志站在那儿盯着空荡荡的卫生间好半天,冷静下来后,抹去额头上的汗滴,准备离开卫生间去找周蓉,却听到老鼠的“吱吱”声,陈志一偏头,发现一只老鼠正趴在他的右肩上,当即意识到刚才看到的不是幻觉。

“然后……我没了知觉,再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我睡在床上,你妈妈也早就起床了。”陈志已经抽了七八支烟,不住地咳嗽。

胡淼听到这儿,脑子中一直想着家中卫生间和浴室的画面,将自己设身处地放入那个环境中去,所以沉寂在那个画面中,一直到陈志又点起的烟味,顺着风飘到她鼻子中,使得她打了一个喷嚏,她才回过神来,问:“陈叔,你是不是做梦?”

的确有可能是做梦,或者是幻觉。因为类似的恐怖经历胡淼也有过,但即便是梦或者幻觉,都必须要有一个前提,如果说陈志的经历是梦与现实的结合,那导致这一切发生的前提条件又是什么呢?

 

第七章 夜惊魂

过于疲惫的陈志决定去休息室打个盹儿,临走时叮嘱胡淼不要到处跑,省得他担心。看着陈志离去的样子,胡淼知道他肯定还有事情没有说清楚,但先前陈志所说的那夜发生的事情,最让胡淼想不明白的是关于老鼠的问题。

在胡淼的记忆中,她妈妈害怕老鼠的程度远胜于她,毫不夸张地说,就算周蓉睡得很死,有老鼠从周围跑过,她都会被惊醒,然后放声尖叫。胡淼对老鼠有心理阴影,绝大部分原因是小时候她睡在妈妈旁边,被妈妈的尖叫声惊醒过无数次。

所以,即便周蓉当时是在梦游,但在浴缸中有那么多老鼠,也是绝对不可能的,可以说周蓉对老鼠有着非比寻常的感觉,就好像是老鼠探测器一样。

胡淼想到,陈志刚才说在妈妈吞下老鼠后,肚子慢慢鼓了起来,这是在暗示从那天开始就有了“怀孕”的征兆了吗?这也未免太恶心了,这种事情近乎于荒谬。“荒谬”两个字从胡淼头脑中蹦出来后,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胡顺唐曾经的“关亡走阴”,当初不是也一样被认为是荒谬吗?都怪胡顺唐,临走时竟然跳下了中巴车,如果他在这里,说不定能查出点儿什么,毕竟现在他和从前不一样了……

胡淼拿出电话拨通了胡顺唐的号码,电话响了两声后就接了起来。

“喂!今天怎么回事?临走时干吗要跳下车?”胡淼质问胡顺唐,平日里比较亲切的称呼也直接变成了“喂”。

胡顺唐在电话那头将今天早晨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诉给了胡淼,并说感觉现在的处境很危险,既然那个人找上门来了,肯定是知道了他的身份,但他却不知道对方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胡淼心中虽然还有气,但听完胡顺唐的解释也消了不少。的确,开棺人这个身份会招惹来不少麻烦。

“那你有没有给詹天涯打过电话?”胡淼想起了詹天涯,这个神通广大又神神秘秘的人,对胡顺唐没有恶意,或许能帮得上忙。

胡顺唐在电话那头回答:“我回到铺子后,就立刻给他打过电话,一直打不通,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这个人一向来去无踪,神神秘秘的,连他的真实身份我们都没有搞清楚。”

胡淼想了下,说:“要不,你还是来省城吧,反正在广福镇也不安全,生意耽搁两天也没关系,再说刘振明也在省城,有事大家互相还有个照应。”

胡顺唐听胡淼提起刘振明,想起了胡淼妈妈的事情,便问:“你妈怎么样了?你去找刘振明没有?”

“没有找刘振明,我妈的事……很怪异,据我陈叔的说法,像是中邪了,但我现在搞不清楚一开始到底是他中邪了,还是我妈中邪了。”

“中邪了?什么情况?”胡顺唐不解。

于是,胡淼将先前陈志告诉她那夜发生的事情,在电话中又给胡顺唐复述了一遍。

广福镇棺材铺内。

从早晨返回铺子后,一直就没有开过铺门的胡顺唐,一直坐在电脑前,除了随时留心有人会偷偷潜进宅子之外,就在家中翻阅各种资料,希望能够查找到一些关于“镇魂棺”的资料,可一天下来没有任何头绪,此时听完胡淼的话,觉得胡淼妈妈的事情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严重,有些后悔清晨没有跟胡淼一起前往省城,或许那样还能避开那个狄施阗。

“算了,还是暂时不要管那个什么狄施阗和‘镇魂棺’了,先查查胡淼妈妈的事情,明天一大早就赶往省城。”胡顺唐当即决定。

在电话里,胡顺唐又一次叮嘱了胡淼要小心安全,留心注意身边的人,在这种时候除了自己之外,千万不要相信任何人,有事立即给刘振明打电话。

挂掉电话后,胡顺唐翻阅起吴天禄留下的那本小册子,顺手关了铺子里的灯,打开桌子上的台灯,不知为何,如今每到入夜后,胡顺唐就有些不喜欢光线太充足的地方。之所以要翻阅吴天禄留下的小册子,是因为吴天禄死后,自己给吴姨的电话中,吴姨曾经提到过,吴天禄多年前曾经去广州替人开棺,而那副棺材中所葬的是一名孕妇,孕妇死后将婴孩产在了棺材之中。这件事吴天禄不知道是否有记载进那本小册子中,而那个孕妇产下的棺材子算不算所谓的鬼胎?

在胡顺唐的记忆中,册子里好像没有记载这些事情,但却写过关于妇女怀孕的相关内容。翻到其中一页后,胡顺唐看见上面写着:妊娠母病致胎动,母病医痊胎自和;胎若不安触母病,但安胎气母无疴。

这四句话,像是医书上的记载,倒和所谓的鬼胎以及开棺人都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又往后翻了数页,看到下面还写着一些药方,想想大概是当初吴叔和吴姨想要孩子时,留心记载下来的吧,也许对现在没有什么帮助,干脆上网去搜索一下,虽说网上关于这种东西的资料可信度并不高,但也许能够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在网页上查询了一阵关于鬼胎的资料,八成以上全是民间故事和杜撰的小说,当然部分小说都以所谓的作者本人绝对真实经历作为噱头,可信度为零。胡顺唐仰头盯着天花板,揉着自己的额头,心想要是盐爷还活着那该多好,至少有个参考意见。想起盐爷的时候,又想起了詹天涯,立即拿起电话拨打过去,电话依然是无法接通,就在这个时候,电脑桌面上的聊天软件自动打开,随后跳出一段新信息—朋友,鬼胎和镇魂棺没有任何联系,关于这些事,在网络上你永远无法查询到真相。

胡顺唐的电话还放在耳边,看到这段文字的时候愣住了,这不是那个陌生人也就是狄施阗吗?这个家伙看来一直在监视自己的电脑。胡顺唐想去关聊天软件,却根本关不掉,鼠标也不听使唤。

狄施阗随后又发来新消息:胡顺唐先生,希望您能抽出时间来与我聊聊,当然我还是希望能够见面。

胡顺唐在键盘上飞快地打出几个字: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聊的。

狄施阗随后回复:是吗?关于镇魂棺的事情你可以不感兴趣,但关于鬼胎你感兴趣吗?

胡顺唐紧盯着显示器上出现的这段文字,来回看了好几次,最终还是落在了“鬼胎”两个字上,同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个人能够查到自己的身份,当然也知道胡淼。同样,顺着胡淼再去查胡淼的家人就更简单了,自己如今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可胡淼不一样,难道说胡淼的母亲怀的所谓“鬼胎”与狄施阗有关?

胡顺唐先生,这是你的机会,同样也是我的机会,我与你已经被迫绑在了一起,我是受人所托,某些事情我自身无法控制,但可以帮忙,你不希望你女朋友出什么事情吧?

这段信息出现在聊天对话框中之后,胡顺唐立即抓起电话拨给胡淼,让她立即联系刘振明,同时小心周围的一切,可电话拨出去,一直提示无法接通,难道说胡淼真的如狄施阗所说的,出事了?

胡顺唐坐在电脑前,不住地揉着自己的额头,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手上的手机都被他捏得直响。刘振明?对,刘振明!胡顺唐拿起电话给刘振明拨过去,电话接通后,胡顺唐没有废话,立即告知刘振明胡淼妈妈所在的医院,让他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其他事情自己稍后再说明。

刘振明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反问:“怎么回事?你慢点儿说,医院名字我已经记下来了,在哪个房间?叫什么名字?”

“住院部!叫周蓉!总之你赶到后一查就知道,医院百分之百有记录的!赶紧去!快!”胡顺唐说完挂了电话,同时又看到狄施阗发来的新信息:我在镇上小旅馆的666号房间里等你,给你充足的时间,二十分钟。

胡顺唐抓起手机,打开铺子门就向镇上旅馆方向狂奔而去……

同一时间,省城医院。

胡淼站在楼顶吹了一阵风,心中略微舒服了一点儿,反反复复将陈志告诉给自己的事情想了好几遍,没有推断出有什么破绽。“白狐盖面”事件后,胡顺唐总是不止一次叮嘱她,一旦有意外情况发生,首先要留心身边的人,基于这个理由,她有些怀疑这件事是否与陈志有关联,可找不到陈志会谋害自己妈妈的任何理由,他们是那么相爱,虽然妈妈无法再生育,陈志背负着延续陈家香火的责任,被亲属指责,也从来没有改变过对妈妈和自己的态度。

最主要的问题是,妈妈的“鬼胎”是如何形成的?因为吞了那些黑色的老鼠吗?

站了许久,胡淼感觉有些困乏,转身离开楼顶,来到电梯口等待着,准备回休息室打个盹儿睡一觉。按下电梯的按钮,看着楼层正在慢慢上升,胡淼却意识到刚才还人来人往的顶楼手术室走廊,此时却看不到半个人影,也听不到丁点儿声音,安静得有些出奇。

胡淼侧着头看着走廊周围几间大门紧闭的手术室,门上面那个写有“手术中”三个字的灯都是暗下去的,再往前方一看,正对着她左手方向的那间手术室的灯突然亮了起来,一侧的门也缓缓打开,里面的灯亮着,能够清楚地看见手术台上还躺着一个人。

胡淼探头仔细看了看,觉得很奇怪,病人已经躺到了手术台上,医生和护士却不在手术室内?转念一想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也许是准备手术去了,于是转头继续看着电梯口,此时手术室方向传来“咣当”一声,像是什么金属工具落地的声音。

胡淼又一次转头看向手术室方向,看到刚刚躺在手术台上的那个病人由躺着变成了趴着,头顶上的无影灯也不知道为何打开了,周围的灯却又暗了下去……

“有人吗?”胡淼下意识冲手术室方向喊了一句,同时手不断地按着电梯按钮,一股寒意从脚底慢慢升了上来,想走楼梯下去,但看到电梯还有几层楼就到了,只得站在那等待着,但手却不停地在按钮上按着。

“嗒嗒嗒……”

又传来了声音,胡淼心一惊,没有敢转过头去看。

此时,从手术室方向滚来了一个圆圆的玻璃球,玻璃球的速度很慢,径直冲胡淼滚来。胡淼转过头,发现了那个玻璃球,就在那颗玻璃球快滚到自己跟前来的时候,又有一颗玻璃球从手术室中滚了出来,这颗玻璃球的速度比先前那颗快很多。

玻璃球碰在胡淼鞋子的左侧,弹开,又回来,最终停下。

胡淼低着头看着那颗玻璃球,然后抬脚将其踢了回去,就在她的目光注视着那颗玻璃球慢慢滚向手术室方向即将停下的时候,电梯到了。

“咚……”

胡淼靠近电梯门,等门打开之后迫不及待地站了进去,然后不断地按着关门键。

电梯门缓缓关上的瞬间,胡淼看见刚才自己踢过去的玻璃球,又缓缓滚了回来,连同第二颗玻璃球一起,停在了刚才自己站的位置上。

电梯门终于合上,就在只剩下一条缝隙时,一颗玻璃球好像被人用手指拨动了一下,向电梯内滚了过来,直接卡在了关闭的门缝儿之间。

“咚……”电梯门又一次打开了,胡淼后退了几步,贴着电梯后方,此时一只手放在了她的后背上,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胡淼尖叫了一声,转过身来,盯着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医生同时也惊恐地盯着她,好半天才说:“小姐,你怎么了?没事吧?”

“李医生,十分钟之后手术。”

胡淼背对着的电梯门外传来一个女声。

胡淼下意识向旁边一闪,贴在电梯内的右侧,看着在电梯内的那个医生,还有在电梯门外站着的那个护士,而那两个人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胡淼。

怎么回事?刚才明明一个人都没有的?

胡淼闭上眼,慢慢深呼吸,告诫自己肯定是太疲惫,太紧张了。

再睁开眼睛时,电梯内已经一个人都没有,胡淼松了一口气,此时那个医生又从电梯门右侧走出来,疑惑地看着她,问:“小姐,你真的没事吗?”

胡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断地摇头,然后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同时还看到两颗玻璃球从电梯门下那条缝隙掉落下去,打在电梯井内的金属上“咣当”作响……

 

第八章 惊悚电梯间

广福镇上。

胡顺唐发狂似的跑到了小旅馆门口,抬眼看着整栋刚刚装修完毕的旅馆外侧,不知道新来的老板到底是何用意,这栋旅馆竟然被刷成了大红色,说是为了喜庆辟邪,可每次胡顺唐从这里走过的时候,都有一种特别压抑的感觉。

整栋大红色的楼,只有其中一层楼的一个房间亮着灯,站在楼下,还能看见亮灯的房间的窗前站着一个人影,人影戴着礼帽,很明显就是狄施阗。

狄施阗站在窗口俯视下方,冲胡顺唐挥了挥手,同时抬起自己的右手,指着手腕上的手表,示意他—注意时间。

胡顺唐拔腿就往旅馆里面跑,虽然从上次事件结束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间旅馆,但依然很清楚地记得应该从什么地方上楼。跑过门口的大堂,绕了一圈后,却发现原本楼梯所在的位置,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杂物间,堆满了小推车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物件。

站在原地转了一圈,最终想起跑过大堂的时候,看见那里有一道门,或许在那个地方是现在上楼的位置。胡顺唐又转身跑进了大堂,却发现那道门竟然是电梯!

妈的!这个破旅馆修什么电梯?这个老板闲得没事做,还是太有钱了?一个小镇的旅馆,还按照三星级的标准来?

胡顺唐按着电梯的按钮,等待着电梯从顶楼下来,同时又四下看着,看有没有楼梯的入口,但在整个空荡荡的大堂内,除了这个出入口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地方可以上楼。

电梯终于“咚”的一声到达了一楼,胡顺唐立即进去,但门却在关上的瞬间又自己打开,重复了数次,胡顺唐急了,抬脚踢在电梯门的一侧,使劲儿踢了好几脚,这下门彻底关不上了,无论他怎么按关门的按钮,电梯门都纹丝不动……

同一时间,省城医院,电梯内。

胡淼依然靠在电梯的右侧,一动不动,想起胡顺唐的话,有事打给刘振明。她拿起手机时,看到电梯内一块牌子上清楚地写着手机讯号已经覆盖电梯间内,心中暗喜,赶紧拿起手机,拨通刘振明的电话。

可电话拨通之后,听筒里传来的却是阵阵杂音,杂音中还夹杂着一个小女孩儿的啼哭声、嬉笑声,声音越来越大,终于变成了一个女人的歌声,歌声虽然断断续续,混杂着听筒中的杂音,可胡淼还是知道那歌声是妈妈周蓉的声音。

那歌听起来像是童谣,可曲子的旋律听起来却相当凄惨,凄惨的感觉不能让你流泪,只会让你感觉到无助和绝望。

胡淼紧紧地靠着电梯门,浑身有些无力,想放下电话,抬起的右手却感觉无比僵硬,大脑中有回音在“嗡嗡”作响,眼前的电梯好像在自动旋转,而且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停住了……

突然间,电梯停住了,上方显示的电梯楼层数字也停住了,胡淼也僵在原地,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已经停止住了。头顶上电梯的光慢慢暗了下去,又突然亮了起来,反复好几次之后,终于彻底暗了,同时电梯内的应急灯亮了。

应急灯的蓝光从两侧照在电梯的中心位置,胡淼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停在那个中心,拿起电话的手终于可以放了下来。

幻觉!百分之百是幻觉!胡淼对自己说,要冷静,一定要冷静下来。

可越是这么说,胡淼感觉越害怕,害怕催生着绝望,绝望的念头逐渐侵蚀了她的全身,她蹲了下来,慢慢移动到电梯左侧的角落,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拿着手机,想拨电话出去,却害怕听筒中再一次传来那种诡异的声音。

“小姐,你没事吧?”

一个声音突然回荡在电梯之中,胡淼惊了一跳,死死地闭上眼睛,不敢回答,随后捂住自己的耳朵,咬住嘴唇。

“小姐,你没事吧?”

“小姐,你没事吧?”

“小姐,你没事吧?”

即使胡淼捂住自己的耳朵,但那声音还是不断从指缝儿中传进来,像重锤一样敲打着耳膜。

“啊!!滚开!”胡淼尖叫着,试图将心中的恐惧喊出来。

喊了一阵,那声音停止了,胡淼睁开眼睛,看着四周,什么也没有,没有所谓的医生,也没有护士,除了两侧射来的应急灯蓝光,什么也看不见。

“小姐,你不要害怕,电梯临时出了毛病,我们正在抢修……”

声音又一次传来,胡淼猛地抬头,看向电梯上端的一侧,才发现那声音是来自电梯内的通话器。在通话器旁边还有一个摄像头,摄像头下端的红灯正在有节奏地闪烁。

“我……我没事,没事……”胡淼回答,慢慢起身,看向那个摄像头,“请问你们能看见我吗?”

通话器中的男声回答:“我们能看见你,小姐,请放心,我们会在五分钟之内抢修好电梯,只是普通的电路故障,如果抢修出现问题,我们会马上想办法营救你出来,同时已经报了119,请安心等待。”

这种比较官方的回答语气,一点儿都没有让胡淼的心平静下来,但至少有个人能与自己对话,心中稍微有了点儿安慰。

胡淼仰头看着摄像头说:“请你们快点儿好吗?我觉得这里的空气不是很好。”

“小姐,请放心,我们一定尽快,不过希望你在照顾自己的同时,能够照顾好你身边的那个孩子,她看起来脸色好像不太好。”男声平静地说。

孩子?什么孩子?

胡淼低下头,快速在不大的电梯内环视了一圈,整个电梯中只有她一个人,哪里来的什么孩子?同时她又想起刚才在电话听筒中听到的那个小女孩儿的声音……对,根本不是从听筒里面传来的,好像是有人在自己的耳边……

胡淼的身体又一次僵硬了,挪动双腿向刚才的角落退去,同时双眼在四周不断地看着。

“小姐,请小心你旁边的孩子,她看起来比你还要害怕,你走动的时候注意一下,让她不要抱着你的腿部,这样不安全。”通话器中的男声又说。

腿部?

胡淼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腿部,什么也看不到,没有半个人影,哪来的孩子?

“你开什么玩笑?不要吓唬我!”胡淼大声对摄像头方向喊道,“你有病啊!电梯里只有我一个人!”

胡淼大声叫喊着,同时已经退到了角落,死死地贴在那,恨不得整个人都直接穿过电梯门离开。

“小姐,你情绪太激动了,我知道你很害怕,请不要伤害到孩子,孩子和你一样……”

“不要说了!闭嘴!闭嘴!闭嘴!”胡淼歇斯底里地叫喊着,同时捂住自己的耳朵,蹲了下去, “胡顺唐,你在哪儿!胡顺唐!”

广福镇,小旅馆电梯内。

电梯终于开始缓慢运行,但每到一层楼电梯就会停住,可门却不会打开,好像有生命一样故意停顿一下,似乎在拖延着本就不多的时间。

此时的电梯,就像是微波炉一样,煎熬着在电梯中走来走去、不断用脚踢踹着电梯四壁的胡顺唐,可不管他怎么叫骂,电梯依然是每层楼停顿一下,终于来到了狄施阗所在的楼层,静止了好几秒后,门才缓缓打开。

胡顺唐径直冲了出去,依然是天井似的楼层,出了电梯,环视一周,所有的房间门都可以清楚地看见,唯独在前方拐角处的一间房的大门敞开着,门口上“666”的金字反射着房间内的光。

胡顺唐拔腿就向那个房间跑去,跑过拐角处的时候却突然停了下来,意识到那个房间不就是当初养父吴天禄被盐爷杀害的地方吗?这个狄施阗难道说有意选择这个地方?

这个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原来这个房间的号码中带着一个“4”字,新接手的旅店老板认为“4”和“死”字音相同,干脆将这个房间改成了“666”,希望一切都顺顺利利,不会再有同样的惨案发生在这儿,可他并不知道,“666”这个数字在西方却是最不吉利的。

狄施阗此时出现在了门口,慢慢扭头看着胡顺唐,抬手看表,脸上有了一丝笑容,却不说话,只是挥手示意让胡顺唐走过来。

胡顺唐没有动,警惕地看着四周,同时心中想,自己已经到了,胡淼应该没什么事了吧?

省城医院,电梯内。

“咚!”

电梯终于开始正常运作,应急灯熄灭,电梯内原先的灯光又同时亮起。等灯亮起来照亮了整间电梯内部后,胡淼这才缓缓起身,同时下意识去看脚边有没有刚才通话器中那个男人所看见的“小女孩儿”,从刚才蹲下开始,她就死死地闭着双眼,在这种封闭的环境中,无法逃跑,就算尖叫也只有自己能听到。

确定大腿位置什么东西也没有后,胡淼慢慢走到了电梯门口,等待着电梯门打开。

“小姐,没事了,请带好身边的孩子一同离开,电梯门等会儿就会自动打开。”通话器中的男声又说。

胡淼没有应声,也没有回头去看摄像头的方向,只是双眼直视着光滑的电梯门,尽力不让自己多想,也不再和通话器中那个男人争执电梯内到底有几个人的问题,如今她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封闭的空间,呼吸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

电梯平稳下降,却没有停住,胡淼正觉得奇怪时,电梯震动了一下,震动结束后开始轻微地抖动,电梯内的灯光也开始急促地闪烁。胡淼忙伸手去按开门的按钮,随着她手指按动的速度越来越快,电梯内灯光闪烁的速度也越来越急,最终电梯停止了抖动,停了下来,灯光彻底熄灭,应急灯也不再亮起,连通话器也变成了哑巴……

胡淼回头,看向摄像头的方向,那里一团漆黑,摄像头那个红色的指示灯也不再闪烁了。

胡淼的手从按钮上离开,双手拍打了一下电梯门,喊道:“喂!有没有人?怎么回事?”

没有人回答她,此时的胡淼已经临近崩溃的边缘,但依然极力克制自己不要爆发出来,因为爆发的结果就是彻底失去理智。

忽然,那首童谣又回荡在电梯内,胡淼抬起双手抱在胸口,清楚地听见声音根本不是来自于自己手中的手机,就好像电梯自己唱起歌来,歌声在电梯的四壁内来回撞击,从一个角落到另外一个角落,忽大忽小。

胡淼咬紧牙关,拼命拍打着电梯门,拍打的力量越来越重,她整个人的神经也随之越来越脆弱,终于她还是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开始用头去撞着电梯门。

撞门的声音很沉闷,但沉闷声依然无法盖过那首童谣,渐渐地胡淼感觉到自己的大腿处好像有一双手在抱着自己,手越抱越紧,自己的那条腿也越来越冰冷。

胡淼的浑身无法动弹,此时电梯门奇迹般地打开了一条缝儿,虽然缝隙中依然看不见灯光,是一团漆黑,可这一线生机却让她看到了希望。胡淼伸手抓住电梯门两侧,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终于掰开了一人宽的缝隙,却发现电梯停在某一层的中间,卡在一半的位置上。

胡淼跳起来,抓住电梯门的两侧,向上方爬去,同时感觉两条腿都被一双手给死死抓住往下拽着,那首回荡在电梯内的童谣声也变得特别刺耳,好像是有人带着怒气在唱歌一样。

“吱……”胡淼的双手直接在光滑的电梯门上滑动发出的声音,让她有一种快要晕厥的感觉。

就在她半个身子爬出电梯时,外面走廊上的灯从远处开始一盏一盏地亮起来,当亮到她头顶的时候,她意识到了危险,有了电源,电梯就会开始运作,但自己的半个身子依然卡在里面。

胡淼奋力向外侧爬去,可不管怎么用力都没有办法摆脱下面的那股无形的力量,电梯开始抖动起来,电梯内又有了光源,她的身体也渐渐向电梯内跌落进去。

完了!胡淼大声哭了出来,双手在走廊的地面上挥舞着,大声喊着胡顺唐的名字。

“胡顺唐!救命啊!”

胡淼的声音回荡在走廊内……

“咚!”

电梯开始运行,门开始逐渐收紧,胡淼绝望地闭上了双眼,此时眼前晃过一个人影,一双手死死地抓住了她的双手,将她用力拖了出去。

随后电梯猛地向下一沉,胡淼转头,盯着下落的电梯,隐约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在电梯口闪动了一下,随后消失。

 

 第九章 扭断手脚的双尸

广福镇,小旅馆,666号房间门外走廊。

胡顺唐双手撑着膝盖,不住地喘气,刚才在电梯内踢踹电梯几乎用光了自己所有的力气,他自身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乎胡淼的程度已经超过了对自己性命的珍惜。他抬眼看着站在房间门口的狄施阗,狄施阗抬手看着手腕上的表,嘴里低声念着什么,此时狄施阗口袋中的电话响起,胡顺唐的目光立刻从狄施阗的脸上移动到他口袋的位置。

这个家伙肯定有同伴,不止他一个人……

狄施阗接起电话,什么话也没有说,听了一会儿便挂掉了。

胡顺唐直起身子,向狄施阗走去,同时说:“按照约定,我已经到了,不要伤害我的朋友,否则你绝对活不过今晚。”

“伤害你的朋友?不会,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怎么能够隔着百里之外伤害另一个人呢?我没有那么神通广大,放心,你的朋友安然无恙。”

“这不是游戏,不要拿人命来开玩笑,这不好玩。”

胡顺唐在离狄施阗几步外停下,冷冷地看着他,双拳握紧,有扑上去暴打这个家伙一顿的冲动,虽然不知道胡淼是否出了事,但刚才心里的那种感觉告诉自己,这件事一定不同寻常。

狄施阗放下右手,垂在大腿一侧,面带微笑说:“这不是游戏,如果你硬要给这件事戴上游戏的礼帽,那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游戏才刚刚开始。请吧,现在是我们商谈的时间,刚刚合适,二十分钟,不多也不少。”

狄施阗说完,身子微微向前一倾,同时右手向房间内一展,邀请胡顺唐进房。

胡顺唐看着狄施阗背后门上那个金色的“666”,觉得反射出来的并不是金色的光,而是如血般的鲜红。

胡顺唐走进房间内,发现从前两张床的标准间如今只摆放了一张大床,大床上放着狄施阗提来的那个手提箱,手提箱表面放着一张照片,正是那张发黄的老照片,就在旁边的床柜上,规规矩矩地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再看向其他地方,所有的东西都像是有人重新整理过一遍一样,胡顺唐判断这个狄施阗是一个非常喜欢整洁,或者说是有点儿洁癖的人。

狄施阗顺手将门关好,关门的声音引得胡顺唐转过头去看,狄施阗做了一个“不好意思”的手势,双手一展,说:“胡顺唐先生,请随便坐,不过前提是请关闭你的手机,我不希望在我们交谈的时候有任何人来打扰,那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胡顺唐只得关掉手机,随后狄施阗将他的手机轻轻放在电视机上方,并看着浴室的方向说:“你的养父吴天禄就死在这个房间的浴室中,很凄惨,凶手的手段很残忍,不过却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也算老天有眼。”

胡顺唐皱起眉头盯着狄施阗问:“我养父吴天禄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如果他还活着,也许我们会成为很好的合作伙伴,可如今他已经死了,我们只能找你了。”

“我们?你不止一个人,你们到底是谁?找我要做什么?”

“胡先生,你明知故问,我已经不止一次说过是关于镇魂棺的事情,你又为什么不相信呢?”

胡顺唐沉默,的确狄施阗一直说要仿制那口镇魂棺,可为什么要那么做?镇魂棺又是什么东西?狄施阗一直没有提起过。

“镇魂棺是什么?我根本不知道,所以无从下手,我还是那句话,你们找错人了,我没有那种手艺,如果你们要做个小手工艺品我倒是可以免费赠送。”胡顺唐没有坐下,狄施阗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双手像个孩子一样很规矩地放在双膝上方,看着他。

狄施阗拿起旁边的烟灰缸,说:“先生,这房间里的每个物件都可能有它自己的故事,镇魂棺也一样,但这个故事要说起来,会花上很长的时间,你有这个时间不如多想想怎么才能仿制出这口棺材来,时间不等人,我说过我和你的命运被绑在了一起。”

“不行,我不知道镇魂棺是什么,就算有那个能力,也没有办法做出类似的东西,我想这不单单是一口棺材。”胡顺唐说,如果只是一口普通的棺材,他们也不会找上自己,应该是与自己开棺人的身份有联系。

狄施阗抬手看了一下手表,闭上眼睛不知道在做什么,随后睁开双眼,看着胡顺唐说:“胡先生,请问你知道字母家族吗?”

“什么?”胡顺唐不明白狄施阗为何张口说这几个字。

“在英国,从中世纪开始就有一个霍克家族,这个家族不算有名,却很有钱,并且还有一个称呼叫‘字母家族’,仅仅是因为这个家族的人的姓名中,除了姓之外,名中只含有字母,从A到Z,一直在这二十六个字母之间循环,出现过很多同名同姓的人,谁也不知道这个家族到底有多少年的历史,无从考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靠什么发家的,有人说他们是古老的英国贵族,有人说是所谓的庄园主,也有人说他们曾经贩卖过鸦片,总之谣言和传说很多很多,可是这个家族好像是遭受了诅咒一般,所有人都活不过40岁,一到40岁就会一命呜呼。”狄施阗看着胡顺唐,说完这段话后立刻开始沉默,房间内恢复了平静,几乎都能听见狄施阗手腕上机械表指针跳动的声音。

许久后,狄施阗又开口道:“这个家族一直在寻找治疗本身疾病的方法,不仅仅是在欧洲,后来到了美洲,字母家族成为了第二批美国移民,随后参与了独立战争和南北战争,试图寻找能够治愈家族病的办法,可最终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了,一直到某一天,一个来自神秘东方大陆的男人,告诉他们在地球的另外一端,有个叫中国的地方,在那里有一种东西可以治愈他们家族的疾病……”

“镇魂棺?”胡顺唐猜测狄施阗即将要说的话。

狄施阗没有否定,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省城医院,电梯外走廊。

一名医生给胡淼做了简单的检查后,叮嘱她要好好休息,睡觉前服用一些维生素B减轻压力可以睡得安稳一些,同时还询问她是否服用过精神类药物,或者速可眠之类的安眠药,胡淼摇摇头,知道自己刚才讲述的那一切医生肯定不会相信。

医生走后,在一旁站着的刘振明坐在了她的旁边,他没穿警服,一身便装打扮,满头的汗水。

胡淼掏出随身携带的纸巾递给刘振明,刘振明接过擦了擦脸上的汗,拿出电话来拨给胡顺唐,电话依然是关机。

“到底出什么事了?”刘振明揣好手机问胡淼,“怎么他会打电话来说你恐怕出事了,让我立即赶来?我赶到时,听医院保安的对讲机里说电梯里出了事,就猜测会不会是你,刚好在监控上看到电梯要到达的楼层,若不是这样,恐怕已经出事了。”

不止刘振明后怕,处在当时的胡淼心中也十分害怕,可依然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被人抱住双腿的感觉?还有通话器中那个男人说和自己同在电梯内的还有一个小女孩儿?

刘振明见胡淼没说话,也没再问,起身说:“我送你回休息室,我再去医院重症监控室,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淼摇头,开口道:“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也想看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振明点点头,走了两步又停下,说:“呃……我现在在省厅只是……文职工作人员,所以等下我说什么,你听着就行。”

胡淼点点头,知道这里不是广福镇,刘振明也不是以前那个具有管辖权的派出所所长,凡事得谨慎处理。

现在这个时间,医院的住院部里依然是人来人往的,看病人的,出入院的。胡淼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刚才在顶楼,半个人影都看不见,随后又离奇地出现了医生和护士?

刘振明按照医院指示牌上的方向,带着胡淼来到了住院部旁边主楼的监控室区域。刚走到监控室门口,门就打开了,一个身穿修理工制服,戴着帽子的男子提着工具箱从里面走了出来,出来后顺手将门带上,还朝里面说:“行,我先去看看,等下电话联系。”

修理工转身时,看见刘振明与胡淼,友好地点了点头,算打过招呼,然后提着工具箱径直离开,没有走电梯,而是直接走向了拐角处的楼梯。

修理工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回荡,刘振明看着楼梯间的方向,觉得很奇怪,那个穿着制服的应该是修理电梯的,怎么会跑到监控室来?两人敲了敲监控室的门,没有人应声,刘振明干脆打开门环视了一圈,偌大的监控室内半个人影都没有,刚才那个修理工跟谁说话呢?

刘振明没管那么多,径直走到监控台前,查找着晚上关于住院部B电梯的监控录像。胡淼四下看看无人,见刘振明也没关门,忙问:“要是有人来了怎么办?”

刘振明头也不抬地回答:“简单,我出示证件,说是警察,告诉他们你报案了,我过来调查,来到之后发现门没有关,就直接进来了。”

“还是以前派出所所长的作风……”胡淼在监控室中走着,四下看着,觉得这房间内有股奇怪的味道,走到监控室里间门口时,发现里间长条沙发后方有一双脚露了出来。

胡淼心中一惊,慢慢向那个方向走去,同时喊着刘振明。

刘振明查找着监控录像,没留心,只是应了一声。

胡淼绕过沙发后,看到沙发后的情景,禁不住叫出声来:“啊!”

刘振明听见胡淼的叫声,转身就往里间里冲,同时下意识去摸腰间的手枪,但如今自己是个文员,哪里来的枪?只得抓过旁边挂着的一根塑胶警棍跑了进去,跑到胡淼身边时,他看到在沙发后面躺着两个已死的保安,死状很是凄惨—双手双脚都被翻转在背后,看那弯曲的姿势,骨骼已经全数断了,双手的十指全被翻向了手背方向,血肉模糊的嘴巴还被人用线缝在了一起,看得出凶手在扭断两人手脚的时候,两人经受不住痛苦大叫,导致嘴唇被活生生扯破。

“那个修理工!”刘振明想起刚才从这里出来的修理工,除了他不会有其他人,于是转身拔腿就向外面追去,在门口撞到两个巡逻回来换班的保安,也来不及解释,推开两人就从楼梯口追下去。

两名保安见有人从监控室冲出来,手中还提着一根警棍,觉得事情不对劲儿,赶紧冲进监控室,见胡淼还站在里间处,忙喊道:“干什么的?这里不能随便进入!”

话说完,两人也走到了胡淼身边,看到了沙发后的两具尸体,愣住了。

其中一名保安是退伍军人,反应较快,抓起对讲机就呼叫其他保安,告诉他们拦住一个从楼上疾跑下去的男子,手中还提着警棍。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人都会将刘振明当作是凶手。

另外一名保安则拉住胡淼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胡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盯着那两具死状怪异的尸体,一直没有回过神来。

连追了好几层楼的刘振明,没有看到那个修理工的身影,但每下一层楼就会有提着警棍的保安追过来,刘振明也顾不上解释,往下一直追着,一直追到楼下的停车场,四下看看,人来人往的停车场内根本看不到那个修理工的身影,按理说那身制服特别好辨认,但刚才他们在监控室的那一段时间,已经足够那个人换一身衣服离开了,或者说直接躲在医院的某个地方,根本无从查起。

此时,十几个保安四面八方地围了过来,呼喊着刘振明放下手中的武器,刘振明掏出自己的警官证,晃了晃,叹了口气说:“我是警察,不是凶手……”

追来的保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听见刘振明说“凶手”,又听说是警察,都意识到医院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第十章 霍克家族门口的中国男子

电话响起,老式电话的铃声在旅馆房间内回荡。

“丁零零……”

胡顺唐盯着小箱子上的那张照片,目光并没有移开。

狄施阗也任由电话一直响,等铃声响了许久后,他拿起电话来看了一眼,随后挂掉,双手重新规矩地放在大腿上,说:“胡先生,我相信你的朋友现在暂时没事了,不过现在我要提两个要求,在我说要求的过程中,请你不要激动,不要打断我的话,因为那很不礼貌。”

胡顺唐拿起那张照片,坐在狄施阗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说:“看来我不接受你的要求都不行了。”

“是的,必须接受,否则你朋友的安全我可不能保证。”狄施阗淡淡地说。

胡顺唐盯着狄施阗咬牙道:“如果你敢对我的朋友下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胡先生,我只是受人所托,我不能主导大局,请你清楚这一点,如果你清楚了,下面我就开始继续讲述关于霍克家族和镇魂棺之间的故事。”狄施阗的语气依然那样平稳。

“你的意思是,你是受霍克家族的委托?”胡顺唐反问,狄施阗言语中其实已经表达得相当明确了。

狄施阗并不直接回答胡顺唐的话,反而是开始讲述了关于霍克家族如何来到中国,又如何找到镇魂棺的故事—

1911年,美国正值历史上所谓的“进步时期”,整个国家已经开始了工业化的全面改革,这为第一次世界大战和第二次世界大战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而本可以扮演重要角色的霍克家族却在这个时候开始变得更加低调,几乎可以说是完全消失在了大众的视线范围内。原因很简单,因为某个深夜,一个留着辫子,却穿着西式服装的中国男子敲响了霍克家族那扇大门,对开门的管家说,他有一个可以治好霍克家族“疾病”的药方。

带着这样说法上门而来的人不在少数,通常这些人都是为了钱而来,管家并没有及时通报当时霍克家族的主人,只是拿出了两张钞票想直接打发那个中国男子离开。中国男子没有接受,而是掏出了手枪,对准自己的大腿开了一枪。

管家大吃一惊,愣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同时闻声出来的霍克家族的人来到大门口,这些人都亲眼见到了惊人的一幕:中国男子的枪伤很快痊愈了,连一点儿疤痕都没有留下,整个过程前后不过五分钟。

当时世界上很排斥中国人,是因为地处东方大陆的中国对于他们来说,不仅仅充满了神秘,还带来了恐惧,就连1841年开始在欧洲兴起的侦探推理小说中,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排斥中国人在小说中的出现,甚至还有一个“若克斯十戒”,其中“第五戒”专门提到,推理小说中绝对不可以出现中国人,因为中国人在他们眼中被认为具有超自然的力量。

当时霍克家族的人,特别是主人RK.霍克见到这一幕之后震惊了,立刻邀请那位中国人进屋,并视为上宾对待。

随后那位中国人告诉RK.霍克,可以治好霍克家族的药方隐藏在中国川西的某个地方,那个东西具有使人长生不老的能力。

霍克家族的人从来没有奢求过长生不老,但至少这种东西可以改变他们家族遭受的“诅咒”:活不过40岁就死去。

当时,RK.霍克还面临一个难题,那就是自己年仅五岁的女儿—A.莎莉·霍克身患疾病,有可能根本无法活过六岁的生日。这件事对于那个中国人来说,也算是一个“一展身手”的机会,他提出要单独与A.莎莉·霍克相处一夜,说不定可以治好A.莎莉·霍克的疾病,但不能保证她能够逃过霍克家族遭受的“诅咒”,活过40岁。

RK.霍克迟疑了,虽然他很想相信这个中国人,但单独让女儿和一个陌生人,还是一个中国人相处一夜,他非常不放心,甚至当初他给女儿起名字的时候,想当然地以为只要在名中不单单使用字母,就能逃过那一劫,所以才在名中加入了“莎莉”,结果事与愿违,莎莉在五岁的时候就得了一场大病,差点儿离世。

中国男子并没有勉强RK.霍克,而是起身要离开,并告诉他,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去找他。

就在中国男子离开霍克家之后,莎莉的病情开始加重,咳嗽呕吐不止,双眼翻白,还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词语。RK.霍克认为莎莉是被魔鬼附身,立刻想到去找当地的神父前来驱魔,但驱魔神父不同于普通的神父,在霍克家族周围根本找不到。无奈,RK.霍克只得遣人去寻找那个中国男子,派出去的人很快就在霍克家周围的酒馆内找到了那名中国男子,并带回家中。

中国男子回到霍克家中,依然提出那个条件—自己必须要和莎莉单独相处,任何人都不得靠近,也不得偷看。

为了女儿的性命,RK.霍克最终接受了中国男子的条件,将家中人都遣走,自己则坐在一楼的大厅内等候,让RK.霍克没有想到的是,中国男子只花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便领着一个蹦蹦跳跳的莎莉从楼上下来了。

RK.霍克盯着自己“死而复生”的女儿,惊呆了,就在一个小时前,医生差不多都要宣布莎莉死亡的消息了,一个小时后,竟变得什么事都没有,莎莉的精神甚至比生病前还要好。

RK.霍克抱着自己的女儿,下意识地问中国男子,他是怎么做到的?

中国男子没有回答,只是说:“霍克先生,请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

中国男子说完后,打开霍克家的大门,大步离去,根本没有提关于那个可以治疗霍克家族“疾病”药方的事情,当时RK.霍克也因为沉浸在女儿痊愈的喜悦中,将这件事彻底给忘记了,只是觉得这个中国男子具有绅士般的高尚品德,毕竟霍克这个古老的家族来自英格兰,尤为看重人的品德。

当然,RK.霍克依然很好奇中国男子到底用了什么办法治好了自己女儿的疾病,虽然遵守约定不能问他本人,也没有偷看,但没有说不能问当事人,也就是莎莉。于是,RK.霍克在送莎莉回房间睡觉时,在床边问莎莉,那个中国男子对你做了些什么?

莎莉想了想,指着自己的胳膊说:“他有两双手。”

“什么?两双手?”

“嗯。”莎莉肯定地点点头说,“爸爸,我清楚地看见那个人有两双手,开始我很害怕,后来另外一双手开始抚摩我的身体时,我觉得舒服多了,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有人抢走了我的玩具,我很难受,放声大哭,那双手却帮我将玩具抢回来了一样。”

莎莉的一番话听得RK.霍克云里雾里的,心里也不以为意,想着五岁的孩子在疾病中说不定会看花眼,或者出现什么幻觉,便没有再追究下去了,同时又想起关于那个中国男子所说的治疗家族“疾病”的药方,随后又遣人去找那个中国男子,这次派出去的人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找到那个中国男子的踪迹。

狄施阗的故事说到这儿,没有再继续下去,而是静静地坐在那个地方,似乎在等待着胡顺唐的分析。

当然,在这个故事开始时,胡顺唐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狄施阗所讲述的那个出现在霍克家族门口的中国男子身上,最重要的是因为RK.霍克的女儿莎莉提到过那个神秘的中国男子有两双手,这种说法立刻让胡顺唐脑子中出现了四个字—孟婆之手。

胡顺唐清楚,只有开棺人才拥有孟婆之手,这是付出了代价和死神孟婆所做的交换,但他想不明白的是如果那个神秘男子是开棺人,又为何会在中枪之后立刻痊愈?虽然说开棺人必须经历清理灵魂这一过程,但也不可能拥有那种神奇的本事,虽说不是刀枪不入,但也算是不生不死。他记得,在半个月之前,他和胡淼两人做饭,切肉的时候不小心切到了手指,血流不止,伤口半个多月才好,但手指上却留下了永久的疤痕。

难道说,开棺人本身还隐藏着什么秘密?胡顺唐习惯性地揉着额头,闭上双眼回忆着在将军坟中看到的那些东西,回忆了一番后,并没有在那“十幅鬼画”之中看到有关于类似的记载。

“胡先生,想必你在猜测那个中国男子的身份吧?”狄施阗此时开口问,依然是那种淡淡的语气,可言语之中好像在告诉胡顺唐,他已经看透了对方的想法。

“对。”胡顺唐没有否认,狄施阗清楚他开棺人的身份,此时再隐瞒也没有什么必要了,但开棺人竟然在百年前就远渡重洋到了美国,这却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狄施阗起身,从手提箱中拿出简易的茶具和茶杯,还有一瓶矿泉水,不慌不忙地在旁边用清洗好的电热水壶烧起了水,待水烧开之后,开始泡茶,并说:“今夜的时间还很长,却很紧,我在想只要你听完我所讲述的故事,你一定不会拒绝我委托人的要求,你们中国有句古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此次,你救的不仅是一个人的命,而是无数条人命,这是在积德。”

胡顺唐淡淡地回答:“救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可惜的是我不信佛,也没有办法拥有任何信仰。”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中所谓的“浮屠”原意为“佛塔”,顾名思义,其意便为“救人性命,功德无量,远胜为庙宇修建七座佛塔”,可这句话却不是源于佛家的说法,而是出自明朝冯梦龙的《醒世恒言》。此时,胡顺唐之所以要那样说,仅仅是为了试探一下狄施阗对开棺人这个职业到底了解多少。

狄施阗淡淡一笑,抬手看着表,盯着茶壶说:“滚水十五秒,过了这个时间,茶水就涩口了……在西方没有信仰的人是很可怕的,在他们看来,这种人很容易堕落并被魔鬼所利用,可你们开棺人却是例外,第八忌则明确地说忌信神己不敬神,也就是不能拥有信仰,却不能不尊重信仰。”

胡顺唐听完,下意识抬眼看着狄施阗,心想这个人知道的果然不少,或许他对开棺人的了解比自己还要深。“白狐盖面”事件后胡顺唐虽然学习了不少东西,但在没有老师引导的前提下,对开棺人的很多东西都只是一知半解,反倒是在风水学中了解到了不少知识,但与盐爷脑子中那些东西相比,这些都只是皮毛。

“霍克家族后来又怎样?是不是来中国寻找那个中国人所说的‘药方’了?”胡顺唐问,毫无疑问,他所指的“药方”就是“镇魂棺”。

狄施阗又一次起身,将茶壶中的茶水倒在另外一个杯子中,将茶叶滤净,端起其中一杯递给胡顺唐:“胡先生,请用茶,小心烫嘴,我们的时间还很充足。”

时间充足?先前这个人还不断地告诉自己时间已经不多,现在反倒不着急,他到底在玩什么花样?胡顺唐接过那杯茶,没有立即饮用,而是看狄施阗喝了一口后,自己才少少地在嘴唇上挨了一下。

狄施阗看胡顺唐的模样,笑了:“胡先生过于谨慎了,我要找你帮忙,有求于你,又怎么可能害你?只是我们的时间拖得越长,对你的朋友越没有好处。”

胡顺唐原本放下去的心一下又提了起来,意识到狄施阗一定是对胡淼做了什么事情,以此作为威胁,这样一来就算自己不答应都不行。

对了,他叫我关掉手机,就是隔绝我与外界的联系,还有我来之前他发来信息说过关于“鬼胎”的事情……

胡顺唐放下茶杯,猛地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狄施阗,说:“胡淼妈妈怀上的‘鬼胎’是不是也和你有联系?”

狄施阗抬头看着一脸怒气的胡顺唐,说:“胡先生,我只能回答你,我知道这件事,但主使者却不是我,那是我第二个委托人做的,和我毫无关联。”

“第二个委托人?!”胡顺唐有些吃惊,除了霍克家族之外,还有其他人在寻找镇魂棺吗?

狄施阗慢慢地回答:“可以使人长生的东西,要寻找它的肯定不可能只有一批人……”

[责任编辑:贾丕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