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 正文

草原往事:又见老连队

1981年笔者在贺兰山军营

2016年6月笔者在老连队旧址

时间过去了三十多年,6月初,我又重返老连队的驻地,一路看路标才知道这里的真正名称叫:内蒙古阿拉善左旗宗别立镇茫来大队或者是村民小组,从军时,只知道这里叫“茫乃”。

如今,老连队已不复存在,看到的只是连队营区曾经的轮廓,剩下的是残垣断壁。1979年年底,我入伍来到了戈壁深处,贺兰山的最西北,我们的防御工事就在贺兰山山脉边缘插入戈壁露出地面的岩石上。当时形势的要求,是我们这支部队存在的意义。到了1985年,因部队调整,我们这个部队完成了历史使命,被裁掉,原来的设施被封存,建在山谷里的营房被放弃,一些老百姓便来到这里,拆一些有用的砖头、预制板、门窗之类的东西,其他的就与自然融合,与岁月而行。

人,就是这样子,1982年我离开这里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服役期满了,便退伍回家,仿佛是件自然而然的事,好像从来没想过什么时候再回到这里看一看。每天为生计奔波,忘记了很多,也失去许多本该怀念的东西。

随着国家经济的飞速发展,科学技术的日新月异,网络进入了我们的视野,突然间,岁月让人又重拾了过去的记忆,想回老连队看一看的愿望愈加地强烈。

到了石嘴山市,与事先联系好的当地朋友见面,坐上朋友的车,一路向西北方向前行,当进入收费站,看到“石炭井”三个字时,我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石炭井,之所以我对其有着深厚的感情,是因为它是我们当时唯一能来到的集市,也许,这里埋藏着质量相当好的煤,煤也就是石炭,或许就是因此而得名,而且在当时,我们与家人、朋友通信往来的地址落款写的就是这里。每逢节假日,能请假来到这里是件非常令人兴奋的事,早晨天不亮,我与请好假的战友一道,走上十几公里,到地方的班车停车点等车。如果赶不上,那么这个假就算白请了,每周就礼拜天有这么一趟车,早上7点车来,下午4点再从石炭井返回,别说车厢里了,就连车顶上都是人。石炭井离我们的营地有六七十公里,也是我们唯一能看到的外面的世界。

多么熟悉的地貌,虽然仍是光秃秃的一片,荒山戈壁,是这样的熟悉,这样的亲切,我默默地说道:老连队,我回来了。当年17岁的我,如今已是两鬓斑白,曾经的青年,今天已成为了爷爷。再看看我曾经奔跑过的地方,无论酷暑严冬,我和战友们都是荷枪实弹坚守在哨位上,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夜深人静时,我持枪执勤,无数次地在想,我身后的人们睡得正香,这些人里面有我的父母、哥哥、弟弟、妹妹,因我们的存在,他们多了几分安宁,每每想到这些,我的心里充满了自豪感。

茫茫戈壁,大漠孤寂。在日后的学习、训练中,我们慢慢懂得了保家卫国的真正意义。“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这是连长时常说的话。春夏秋冬,每天在戈壁上进行战术训练,投弹、射击预习、反步兵地雷的埋设与排除、反坦克地雷的布设和排除、爆炸装置的组装和使用、擒拿格斗、上器械(单双杠、木马)、军事知识、作战飞机及武器装备的理论知识、野外生存训练、识别有毒和无毒植物、借小动物寻找水源、利用树木辨别方向等等,我们一丝不苟地学,不知疲惫地练,为的是履行保家卫国的职责,实现立功当英雄的夙愿。虽然,这里的气候十分恶劣,经济、文化生活匮乏,但是战友们无论来自何方,都有一个共同的信念:铸就钢铁长城。

冬日里,钢枪与肉体的博弈,输的总是肉体。每每训练结束回到房子里,手指头在麻木中苏醒,使人想到了《红岩》一书里江姐手指被敌人扎竹签的情节,疼痛难忍时,真想哭一场。在日后的岁月里,战友们聚在一起,说到这种感觉,没有谁在抱怨,倒认为是件极为平常的事。人,是适应性极强的动物。可以想象,戈壁深处,不远处是腾格里沙漠,一年一次风,一次刮一年。

严寒中,吐口痰落地就成冰块,内急时,不到非去不可时,谁也不去蹲那个坑,实在是冻得难忍,棉裤犹如一块铁板,挨在屁股上还要再受二次折磨,每在内急来临,要经过多少次的思想斗争,才下定决心走进厕所。

在那个经济与文化匮乏的年代里,人们的精神并没有因此而匮乏,而是充满热情,充满活力,这股子热情和活力来自于忠诚,来自于神圣的使命感。今天想来,仍然令人挂怀,这是一种纯粹的忠诚,没有丝毫杂念的纯洁,让人一生珍藏,无怨无悔。

1982年10月的一天,全连集合,连长宣布退伍命令,当听到自己的名字时,留恋油然而生。不到一星期就要离开有过痛苦、有过快乐的部队了,心绪很复杂,看着朝夕相处的战友,很多人都是闷闷不乐,少了几分嬉闹,多了几分惆怅。营房周围的沙漠、戈壁和寸草不生的大山,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亲切。爬上山顶鸟瞰营区,真不想离去,想想每次训练回来,带着一身的尘土,唱着军歌,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真是无比的自豪,这就是军人的本色,这一切即将成为过去。

团里的车来了,我们即将踏上返家之途,战友们再也无法克制离别之情,抱在一团泣不成声,谁都不肯松开,眼含泪水的干部们硬将我们拖上车,战友们边哭边追赶我们,有的甚至摔倒了爬起来继续追,最后抱着头跪在路上。此时才感受到什么是战友情,兄弟情,什么叫离别痛!

远远的,我看到了熟悉的山峰,我对朋友说道:“快到了,山那边就是我们的连队。”车在搓板路上颠簸着,越过一个小山包,前面就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我看到了我们的连队,此时,车再也无法向前了,我打开车门下了车,眼含泪水朝着我们的连队走去。走近了残垣断壁,我向着老连队行了军礼:“报告,原七连战士许双福回来了。”报告完毕,我已是泣不成声。

围着连队旧址,我转了一圈又一圈,看着曾经的靶场,看着我们在戈壁滩上清理出来的操场,用石头圈出的方格依稀可见,我要把这里的一切牢牢地记在心里,融入血液里。

走出山口,我转身再看一眼老连队,仿佛又听到了战友们的笑声和阵阵的口号声。

挺直腰板,立正,举起右手,向着连队敬了军礼,放下右手,我朝着老连队大喊道:“七连,我永远想你!”文/许双福

[责任编辑:郭正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