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初春，全国掀起了除“四害”讲卫生活动，麻雀是剿灭的主要对象。街道居委会要求，居民每人至少要剿灭一只麻雀（以上交麻雀的两只爪子为依据）。我家户头上有7人，要上交7只麻雀的爪子，多交有奖。当时我正在读初中一年级，适逢寒假期间，城里的麻雀不好打，为了完成任务，我便去了察右前旗八苏木金城洼我三姑家，乡下的麻雀多，好打。
一
那时除“四害”打麻雀活动刚开始，城市行动起来了，乡下还未开展。我向姑姑说明来意，想让牛子哥帮我打麻雀。牛子哥比我大3岁，姑姑生他时，恰巧院里跑进一头牛，就给他起名牛子。他从小上树捉雀掏鸟蛋，是把好手。牛子哥一听，拍着我的肩膀说：“现在不是麻雀生蛋孵儿子的时候，在窝里捂不住。”他看看阴沉沉的天，安慰我，“你先别急，住下来玩几天，等一两天下了雪，我们去醉麻雀，能捉很多，保你回去给舅妈舅舅交差。”
我听了他的话放心了。
为了醉麻雀，牛子哥向姑姑要了一碗米，向姑夫要钱买了一瓶高度数的二锅头老酒，把米泡在酒里，让米发酵，作为醉麻雀的饵料。然后，他领着我在村外选择醉麻雀的场地。
我们来到村头打谷场旁边，打谷场周围有一片高大的树林。牛子哥兴冲冲地指着树林下打谷场的空地说：“等下雪后，这是醉麻雀的最好地方。”他翻着狡黠的眼逗我：“到时候你看红火吧，飞来的麻雀会在这儿喝酒、睡觉、自投罗网的。”我听他一说，心里充满了好奇，满怀希望地期待着下雪天。天阴得沉沉的，冷冷的，静静的，无风也无雪。等了一天又一天，天阴着却不下雪。我有点儿失望了。
牛子哥看出了我的心思，开导我：“晴三天，阴三天，下雪就在这一天!”
我听了笑着说：“牛子哥还懂天文？”
“我哪懂天文！”他摇摇头，“凭以往的经验吧。”
当天夜里，果然下了一场鹅毛大雪。
二
第二天早晨起来，雪停了，厚厚的积雪，覆盖了村庄、田野、树林，一片宁静的银色世界。
早饭后，一轮艳红圆大的朝阳从东方升起来，霞光四射，在白白的雪原上晃动着一道一道闪闪的艳亮。牛子哥拿着一把大笤帚，拎着一个小箩筐，我拿着酒浸后发胀的米粒，踏着厚厚的雪来到我们预先选好的地方。
牛子哥在雪地上扫出一块教室大的空地，我俩把酒米洒在空地上，然后躲藏在不远处的一道圪塄后边，等着。
“麻雀能来吗？”我担心地问牛子哥。
“肯定会来。”牛子哥看我一眼，“别急，别出声。”
不一会儿，不知从哪儿飞来两三只麻雀，先落在树上，而后很快直接飞落到洒米的地方，抬头跳一下，低头吃一口，边跳边吃，叽叽喳喳地叫着。
我望着吃米的麻雀，心里乐开了花。
牛子哥说：“你看吧，它们的叫声，会招来很多同伴的。”
牛子哥的话音刚落，麻雀从树林的四周，三个一伙，五个一群，接连不断地叫着飞来了，很快，洒米的地方飞落下一大片麻雀。它们互相挤碰着，争抢着，扎成一堆儿一堆儿的，叽叽喳喳叫着……
我怕麻雀吃饱了，飞走了，便对牛子哥说：“它们吃饱以后，会不会飞走？”
牛子哥自信地给我解释说：“它们吃饱以后，还要在这儿舒舒服服睡一觉。等它们睡着了，我们过去抓。”
“它们吃饱还要在这儿睡觉？”我好奇地问牛子哥。
“当然要睡觉了。”牛子哥向吃米的麻雀努努嘴，“你看，有的已经困了，在打盹儿呢。”
我睁大两眼向前一瞅，奇迹出现了——有的麻雀摇着头跌倒了，两腿蹬一下，躺下不动了；有的麻雀仰起头振动一下翅膀，飞不起来了，侧身倒在地上睡着了；有的麻雀挣扎着飞起一下，又一头栽下来，跌在地上动不了了。
三
望着横七竖八醉倒的一片麻雀，牛子哥说：“它们都吃醉了，睡着了，走，我们去扶它们回家。”说着，拎起箩筐，拉着我，跑向了场地。
场地上醉倒的麻雀，有的还翻着乞求的眼，有的还动着救命的腿，有的还头一动一动，嘴一张一张，似乎说“我没醉”，有的翅膀一振一振，还在梦想飞……
我和牛子哥像在土豆地里拾土豆一样，一只一只把麻雀捡到箩筐里，足有30多只，踩着雪，拿回了家。姑姑见我们醉回这么多麻雀，喜得眉开眼笑，对我说：“麻雀姓张，肉越吃越香。今天中午让你香香吃顿麻雀肉。”说着，他掀开大铁锅盖，一瓢一瓢往锅里添水，给我介绍，“雀毛用开水一褪，干干净净，取出肠肚，一只有一两多肉，让你吃个够。”
姑姑添了一锅水，蹲在灶下架起木头火，烧水。牛子哥把箩筐里的麻雀倒在地上，从院外搬来个木墩儿，拿来砍柴的斧头，准备剁麻雀的爪子。正在这时，倒在地上的麻雀，一个个睁开了眼，抬起了头，翻起身，振动着翅膀，蹬着爪子，跃跃欲试。我急忙说：“牛子哥，麻雀酒醒了，活了！”
牛子哥听我一说，向地上的麻雀瞟一眼，急忙丢下手中的斧子，拿起地上一把扫帚，说：“不好，麻雀酒醒了，快打！”
慌乱中，我从柜顶上拿起一把鸡毛掸子，姑姑急忙站起来，拿起锅台上一条长长的抹布，参加了战斗。说时迟，那时快，没等我们动手，酒醒的麻雀呼啦一声，扑棱棱地飞起来了，叽叽喳喳叫着，没头苍蝇似的满屋乱飞、乱撞，有的撞破窗户纸，飞走了；有的碰在墙上，跌下来又飞；有的从屋顶上弹回来，改变了飞的方向。牛子哥挥动扫帚，左右开弓，击中了不少；我舞动鸡毛掸子，偶尔也打中一只；姑姑抽甩抹布，也有收获。
灰尘满屋，雀毛乱飞，扫帚挥，毛掸舞，抹布甩，追打着逃命的麻雀，一屋混乱，满家混沌……
人雀大战了约10多分钟，撞破的窗户，千疮百孔。我们打扫战场，清点打死的麻雀，仅有21只。牛子哥把21只麻雀的爪子剁下来，我带回家，交给了居委会。居委会表扬了我家，还奖给我家毛巾1条、肥皂2块。 时过境迁。如今，麻雀已经成为国家保护动物，任何捕杀、销售和食用的行为都是违法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