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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火

冬天到了,忽然想起了炉火。小屋中心,蹲着一个铁炉,炉膛里是熊熊燃烧的火焰,黑亮的炉圈上排放的几粒黄豆噼啪做响,炉坑里发出烤土豆的焦香……

一粒黄豆蹦到了地上,寻到它,就像捡到一粒金豆……小屋暖和起来,我们兄弟姐妹从围炉而坐,转到围桌而坐,桌子是炕桌,一根灯绳上垂下一束15瓦橙黄的暖光。火炉前,父亲用炉钩翻动土豆,滚热的烤土豆在父亲手心里滚动,小时候,我以为父亲的手是不怕烫的,烤土豆在他手里颠来颠去,灰落了,转到母亲手里,热乎乎的,焦黄的土豆皮在母亲的手指间几下就脱了去,她说着“烤土豆趁热吃好吃”,那软软的、绵绵的、沙沙的、甜甜的烤土豆眨眼就卷进我们的嘴巴,进入我们的肚腹。

又是冬季,我心不甘情不愿地被提前塞进了教室。记忆中这样的状况常出现在那个一年级的冬季——上课的钟声早已敲响,我孤零零地站在厕所里,冻僵的双手怎么也系不上裤带,于是我提着裤子跑到办公室找老师——也是我妈妈的同事,她们见到我,哈哈大笑,搓手,系裤带。接着,后半堂课我就心安理得又坐到了办公室的火炉旁……

烤火是如此温暖,尤其是冬日的早晨,小屋里有了炉火,熏得人惬意得不想从被窝里出来,父亲有早起的习惯,自我有记忆起,他就是家里起得最早的,他总是第一个起床,生炉子,母亲是第二个起床的,她也要早早起来到学校生炉子,她长年当初年级的班主任,她要早早到班里给孩子们生炉子……小时候,我以为父母是不怕冷的……

上学后,我又遇到不少不怕冷的老师,班主任黄老师、李老师,也不怕冷,她和他,总是在我们上学前就到教室把炉火点燃。冬天,当我们走进教室,迎接我们的总是温暖……长大了,我才知道,父母老师,他们同样怕冷,他们怕冷,更怕我们受冷。所以,他们先于我们,担当了我们的冷,把温暖留给我们……

说到生炉子,也有不会生炉子的老师,可人们还是很喜欢这个不会生炉子的怪老师。据说这位陈老师曾是北大数学系的高材生,“文革”时,被下放到我们老家凉城的农村劳动,公社发现他数学好得不得了,就让他到公社办的中学当了民办教师,陈老师数学课讲得特好,他不仅教本班的学生,而且学校里其他数学老师自然而然都成了他的学生,有好几位老师后来也成了中学优秀数学老师。“文革”后,他又被调回大学任教,这是后话。

当年,公社在中心小学的基础上办了中学,要聘用一些民办教师,陈老师放下了锄头,拿起粉笔,村里人都说:“陈老师教书才合适,你瞧人家,都能算出一块麦田能收多少颗麦子……”

老师们耐心教给陈老师生炉子的工序:在炉盘上先放软柴、然后放硬柴,再放捣碎的煤炭,从炉盘下点火……他频频点头,运用到实践,他总是把次序弄反,把煤放最下面,然后是硬柴,最后是软柴,当然,这种炉子里的火是生不起来的,不过,陈老师挨冻的时候接近于零,总有人来帮他生炉子,因为他的屋子里总有学生请教他,他不知点燃了多少学生心中知识的火种,他的知识之光照亮了不知多少人,他自己就是个火炉,人们也喜欢围着他这个知识的火炉……

炉火的身影渐行渐远,隐没在了记忆里,那温暖却是不灭的,存留心底,温暖人生……

[责任编辑:萨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