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树榕
近日，内蒙古自治区直属乌兰牧骑推出的以乌兰牧骑为题材的音乐剧《你若繁星》，是乌兰牧骑对自身生存现状和发展前景的思考，体现了“跳出自己看自己”的一种文化自觉。
《你若繁星》的戏剧冲突是围绕着一条主线展开的，即市场经济大潮冲击下，乌兰牧骑能否留得住人才？当作品在舞台上呈现出来时，清爽的精气神、质朴的服化道，以及作品展现的正确的人生观与价值观、深刻的哲理性与现实针对性，令人感动、深思、醒悟。
开场伊始，规定情境是21世纪某年，一支乌兰牧骑正在祖国北疆边防线巡演。演出结束，画外音响了起来：“妈妈，这次我的生日你又不在我身边”“别惦记我和你妈，好好给咱农牧民演出……”“啥时候回来？咱爸好多了，明天就可以出院了”“老婆，吃饭了吗？你们走到哪儿了？”亲人们的问候，反映出60年来一代代乌兰牧骑队员一以贯之的“为人民服务”的辛劳与热忱。
背景音乐和语音交响淡化，一束追光聚焦于被大家称为“台柱子”的独唱演员塔娜，她也在听手机语音。由此，观众立刻抓住了戏剧冲突的主线——“恭喜啊！我们公司的几位总监都特别看好你，今后5年要重点打造你，还专门为你量身定做了‘造星计划’。你赶紧回来，把合同一签，就是我公司正式的签约艺人了。”听闻此讯，塔娜会怎样反映？
华莱士·马丁指出：“叙事视角创造了兴趣、冲突、悬念乃至情节本身”。于是，剧情的视角直击塔娜内心。“名与利”的天平，在挑战乌兰牧骑队员的责任。何去何从？塔娜非常矛盾。
每个人，都有三种“人生”，即表面人生、私下人生、隐秘人生。歌唱演员，是塔娜的表面人生；到演艺公司应聘，是私下人生；放弃乌兰牧骑的工作，就是为了成名成家、名利双收，是她设计的“隐秘人生”。塔娜内心的矛盾冲突是激烈的——“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我该如何选择这道难解的选题？一边是国际舞台的明星梦，一边是难以割舍的乡土情；一边是千载难逢的好机遇，一边是青春年华滚烫的记忆……”虽然塔娜的歌声形成了大音程跳跃的旋律线，但此刻她的内心独白显然具有倾向性。“乡土情”和“青春记忆”人人都有，国际舞台上的明星和千载难逢的机遇却实在难得。由此，情怀与私利的天平，一边倒地倾斜了，她还是想离开乌兰牧骑。
这个桥段，像X光，透视出当前职场上多少追名逐利的“隐秘人生”。
《你若繁星》用LED屏还原了祖国北疆“天苍苍，野茫茫”的辽阔；彰显了乌兰牧骑队员洋溢着的青春气息；在合唱、舞蹈、对白中塑造了多个人物形象，有天真无邪的新队员蕾蕾、慈爱善良的老队员斯琴……这一切还原了乌兰牧骑下基层的“本来样子”。
乌兰牧骑到偏远的牧区、林区和边境线演出，有时观众很少，甚至只有一个人。主创人员借助这一事实，既塑造了守卫边防的士官形象，还塑造了放弃城市生活、陪着丈夫守边关的夏宇这一形象。她开朗豁达，深明大义。由此，观众会联想到一句话“你守边关，我守你。”其歌颂的不仅是爱情，还有伟大的家国情怀。没有铁壁铜墙的边防，不会有岁月静好的家庭。夏宇不是主角，却象征着“90后”年轻人心中博大的家国情怀。
纵观全剧，情节发展的节律令人舒畅，既有张弛有度、载歌载舞的故事，又有边防老民兵庄谐相随的风趣表演，还有老中青三代队员悲喜兼具的对唱、重唱、轮唱、合唱。
在规定情境中，斯琴视塔娜为接班人，蕾蕾又视塔娜为榜样，使欲“跳槽”的塔娜有口难言。孰料，就在塔娜陷于“走与不走”的纠结之时，队长竟松口了：“10年的相处我了解你的付出、你的情谊，更大的舞台在等着你，你的选择很实际……”这是非常真实的思想节点，关涉到两难选择的哲学问题：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那么，对于塔娜和乌兰牧骑事业的发展而言，“利”“害”是一致的吗？
剧中获得掌声最多的是有“43年6个月零8天”工龄的斯琴。可塔娜似乎瞧不起她：“你两鬓斑白多少唏嘘……光阴老去，你还在原地。”唱词很短，很伤人心。尤其是“唏嘘”和“你还在原地”，触碰到多少人一言难尽的心理：追忆、留恋；成果、叹息；思索、感慨；遗憾、悲郁……可斯琴却自豪地进行了反击：“你是曾经的我，我那时也是明星。十里八里的姑娘小伙子们，我们演到哪，他们骑着马跟到哪。”是啊，今天，大家深切怀念的歌唱家拉苏荣和作曲家图力古尔，都是乌兰牧骑队员，是“一点一滴的平凡，成就的伟大”。
因而，第三幕，在没有旋律的静默中，斯琴面对塔娜，一字一顿的台词语重心长：“我——要谢幕了。你们才是乌兰牧骑的未来——答应我，要让这面旗帜永远地飘扬起来。”即刻全场响起了掌声。这并非是送给台词的，而是奉献给无数平凡的斯琴和平凡人的尊严的。
其实，为人民服务就是为广大的平凡人服务，如果瞧不起平凡人，怎能尽心竭力为人民服务。
从塔娜的性格看，她是一位善良的姑娘，业务精进，诚意待人，尤其是对待观众，更加用情用心。如果说斯琴的骄傲刺激了她，那么，边防战士李波的牺牲，对她的冲击则更大——舞台上纱幕降落，如蒙太奇，“闪回”到几年前乌兰牧骑到军营慰问时迷路的遭遇。大雪漫山，他们不知所措，李波及时赶到了。虽素昧平生，李波却给塔娜留下了深刻印象。她多么想再为这个可爱可敬的小兄弟演唱一次《草原的星空》啊，可是……
意境，是文艺创作永远的追求；哲思，是文艺作品不朽的价值。就在塔娜期盼见到李波时，噩耗传来。此刻，舞台上一盏盏彩灯渐渐下落，有层次地闪烁着，犹如星辰。身着白纱裙的演员们在星光中翩翩起舞，使现实主义的情节，体现出浪漫主义的唯美：情景交融，虚实结合，耐人寻味。
继而，乌兰牧骑演员缓缓入场，与舞者交互共情。繁星，是象征，是用有限形象在揭示无限的情怀。布满天空的繁星，像极了乌兰牧骑队员，在祖国的北疆大地上，有人居住的地方，就有他们歌舞的身影。同时，繁星也像极了边防战士，只要是边境国界，就有他们界碑一般伫立的营房……此刻，塔娜的去留似乎已经不重要，因为剧作还有一个重要诉求，即乌兰牧骑后继有人。
从扮演蕾蕾的演员到舞台设计的团队，从扮演队长的演员到群舞的团队，都呈现出强大的艺术活力。他们的风格像一幅充满青春力量的“素描”，不遗余力，积极热情，真实质朴。因为乌兰牧骑是时代的担当，要为人民“送欢乐、送文明，传递党的关怀和声音。”乌兰牧骑要出精品，“接地气、传得开、留得住”是创作原则。乌兰牧骑还是人民艺术家的摇篮，红色文艺基因要在这里代代传承。
无疑，文化自信源于文化自觉。当这部“跳出自己看自己”的剧作闪亮登场之时，就是乌兰牧骑优良传统进一步发扬光大之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