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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小缓缓归

大福人家 方华 摄

□李晓

我老家那些发小们,很多年都如断线风筝,各自在命运的苍穹里飘荡着。人到中年,感觉越活越功利,板结内心不再轻易动感情。但有时怀旧情绪亦如空中云气蒸腾,我们开始打听发小们的下落。通过联系,汇集起来20多个老家发小的大体情况。这些散布四面八方的发小们建了一个微信群。

网络,让人在天涯变成咫尺可见。建群最初,群里热闹了一段日子,接连发红包,早晨道早安晚上道晚安。群主老侯,人在广东,是一家民营公司的老总,他应酬多,他时不时把宴席上的饭菜图片发到群里,惹得发小们一阵惊呼,老侯,明明吃不到,就这样来折磨我们啊。老侯迅速回复,回老家请你们吃饭。不久,群里静寂下来,十天半月不见一个人“浮”起来打声招呼,不过发小们都没退群。在那片土地上,我们都有一个连结生命的共同脐带。

老侯17岁那年提着一个蛇皮口袋外出闯荡,落魄潦倒时睡过桥洞。老侯29岁时,已经是一家公司高管,有一年春节,我陪同老侯荣归故里。老侯去县城商场买了3000多元的衣物,和我直奔村里的朱大叔家,大叔正在木盆里的热水中烫一双皲裂老脚,准备早早上床睡觉。老侯一进屋,便高声喊:“朱叔,我回来了!”朱大叔还在满头雾水中,老侯已把羽绒服穿在了他身上。老侯问:“朱叔,暖和吗?”朱大叔连连点头:“暖和,暖和。”朱大叔又问,“你是哪个啊?”老侯给他鞠了一躬:“朱叔,我是找你算过命的侯二娃啊,你说我一辈子衣食不愁。”我看见朱大叔的黑眼眶里,有老泪簌簌而落,他说:“二娃,那都是我瞎算的,是你自己争气,有出息。”

老侯后来对我说,其实他也不信啥算命,只是早年朱大叔的几句话,让一个少年在灰烬里看见了光。那年,他的父亲在山上采石作业中,套在树上连接腰身的草绳突然断裂,父亲滚下悬崖,9岁的他失去了父亲。那次我陪同老侯回乡,他在父亲的墓前说:“爸,我现在富裕了,却不知道上哪儿给您花钱去。”

有人说,探测朋友间友谊的深浅,可从借钱这件事上鉴别。但我一直不愿意去触及这个深浅,交往中的很多难堪,往往就是从这些探测中不期而至,甚至撕破了脸分道扬镳。不过有一年,我买房差一部分现款,我把朋友的通讯录找出来看来看去,都止住了打电话的想法。我一直小心翼翼地维系着朋友间交往的防线。后来,我还是忍不住,给老侯发了一个短信,委婉地表达了借钱的想法,并明确了还钱时间。老侯看到短信后当即打来电话,说话干脆利落,差多少,把账号发给我。几分钟后,手机短信提示,一笔款项稳稳地打到了我告知的账号里。我搬到新房那天,第一个电话就是打给在广州的老侯,侯哥,我搬新家了,你回来后来我家里看看。按照约定时间,我把借款也打到了老侯的账号上。

有一次,老侯回乡,请了10多个发小在老家一个农庄吃饭,他把朱大叔也请到了宴席上座,不住给大叔夹菜。席上,老侯问,怎么不见发小老牟?几个发小告诉他,老牟患了尿毒症,还在城里医院做透析。下午,老侯带头,我们几个发小赶赴城里医院看望老牟,面部浮肿的老牟从病床虚弱地起身,面对当年发小们的探望,他满眼是泪。老侯把一个装满现金的厚厚信封塞到老牟枕下,他对老牟说:“兄弟,我相信你会挺过去!”老牟瘪着嘴说:“好,我信你的话。”

前不久,老侯回乡,他来到我家中。我亲自上厨,用砂锅文火慢炖乌鸡汤,里面加了阿胶、黄精、桂圆、红枣、枸杞。砂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响着,恰似中年季节里,等待远行人归来的幽谷足音。老侯在阳台上翻看我几年前出的一本小书,他侧过身子对我说,我看你啊,这一辈子把写作这件事坚持下来了,尽管没写出个大名堂来,但你还是算真正做了自己喜欢的事。

饭后,我和老侯坐在阳台椅子上陷入沉默,但不觉丝毫尴尬。此刻,城市里的灯火已经在楼群间闪烁,云层里也镀上了古铜色光芒。我的心,飘浮在温柔而寥廓的天宇里。在这座城里,我终于触到了脚下蔓延开的根须,它从故土大地伸来。

[责任编辑:段丽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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