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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满时节话桑麻

 

  

在二十四个节气里,小满节气最让人怜爱,感觉带着泥土的芬芳。这在个季节里,使我想起了庄稼,记忆中的那些庄稼,麻子、胡麻、土豆、莜麦……这些因效益不佳或产量不高的作物,家乡的农民已不愿种植,已从敕勒川的田野上淡出消逝,但在我的记忆深处却是枝叶婆娑丰收在望。

先说麻子,我特意查了一下,它的学名是苴麻,一种很古老的作物。《诗·豳风·七月》有“九月叔苴”的诗句,毛苌解释说:“叔,拾也。苴,麻子。”宋代沈括的《梦溪笔谈·药议》载“麻子,海东来者最胜,大如莲实……其次上郡、北地所出,大如大豆,亦善。其余皆下材。”看来麻子主要产自北方,我没有见过大豆那么大的麻子,看来都是“下材”了。

麻子的籽粒可以用来榨油食用,也可以像瓜籽一样嗑着吃。我小的时候麻子是生产队里一定要种植的作物,大集体时村里人以食用麻油为主,到年底生产队里的社员们分麻油来吃,我记得我们家有一年只分了一小瓶麻油,母亲每次做饭时小心地滴上一滴,这一瓶油要吃一年的啊!麻油还能点灯照明,我记事的时候已经是用煤油点灯,有那么几次供销社煤油脱销,母亲把奶奶那会儿用过的灯瓜瓜洗净盛上麻油,继续给我们兄妹纳鞋底或做针线活儿,麻油灯虽然昏暗不明,但我觉得非常有趣温馨。

麻子的秸秆可以把皮剥下来,这麻皮的用途非常广,可以做麻袋、织麻布、打麻绳。每到秋天麻子收割后,生产队总要挖几个坑当沤麻池,把成捆的麻秆浸泡在池子里发酵,沤上半个月后扒麻皮。麻皮可以搓成粗细不同的绳子,最粗的可以当作拴牲口的缰绳,细的就是母亲给我们纳鞋底的麻绳。我在二队的场院里见过大人们用一个纺车一样的东西拧麻绳的场面,用麻皮拧成了粗细不同的绳子,在生产队的马车上派上了不同的用途。我还见过母亲用牙咬着麻皮的一头,用手搓出了细细的用来纳鞋底的绳子。

麻子的叶子就像一个小手掌,上面长着细细的绒毛。小的时候我们经常到麻子地里割羊草或掏猪草,看电影里有扎上草圈戴在头上隐蔽的情节,我们也用麻子的细茎扎草圈儿玩。大人们经常说着麻子的俗谚,比如“麻杆打狼——两头怕”“麻绳易从细处断”,小孩们或用麻秆来玩打仗游戏,或者从麻秆里找麻虫虫炸着吃。可麻油既发苦又容易让人犯困,远远不如胡麻油好吃,麻皮也用得少了,我记得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就逐步淡出了田野。我们至今还能嗑到麻子籽,但不知这些麻子的故乡在哪里。

胡麻花开蓝格荧荧的一片,美得让人心醉。每年麦熟的时节是胡麻花开的时候,田野里到处盛开蓝色的小花,在骄阳下显得格外艳丽。为了解决吃油的问题,包产到户后我们家种过好几年胡麻,收割季节我和父母亲一起到地里,胡麻籽粒很容易纠缠在一起,父亲麻利地用几绺胡麻扎好腰子,我们挥动着手中的镰刀收割,胡麻虽然有些扎手,但丰收的喜悦使我们毫不觉得疼痛。

每年胡麻收割后,父亲都要去现榨胡麻油去,渣完油的残渣做成饼状,是喂牲畜最好的饲料。清冽的胡麻油闻着喷香,我们忘不了用它来炸一顿油糕来庆祝丰收。到了后来买胡麻油越来越方便了,村里的人便不种胡麻了,油坊也从村里消失了。但我忘不了和父母亲一起锄地和收割胡麻的情景,我们用骡子车把胡麻运回到场院里铺好,父亲再用骡子拉着碌碡碾胡麻,然后扬场收拾出了干净的胡麻籽。30年过去了,眼前还绽放着一片片胡麻的蓝花花。到现在我都习惯吃胡麻油做的饭、炒的菜,这些胡油可能产自大青山后边的武川县等地。

再说莜麦,包产到户头几年我们家还种过莜麦。有人说,三天不吃莜面就没精神,父母亲也特别爱吃莜面。在种小麦的同时我们家也种莜麦,成熟时节一棵棵莜麦上如同挂满了细长的铃铛儿,清风吹过如同波浪起伏。我和父母亲一起收割过莜麦,收割、扬场的过程倒是轻松,但把莜麦加工制作成莜面过程太麻烦了。我和父亲一起去生产队的大锅里炒过莜麦,用水淘完莜麦粒上锅炒,麦芒乱飞,顺着领口飞到前胸后背,痒痒得人受不了。父亲怕我痒痒,不让我靠近炒莜麦锅。后来人们可以买到武川的莜面吃,我们那一带就不种莜麦了。

 

马铃薯也从故乡的田野上消失了,但记忆里马铃薯开得那一朵朵白花好美。马铃薯俗称土豆,我们那里管它叫山药。土豆是困难时期人们的救命食物,有了土豆人们才度过包产到户前那段饥饿的岁月,一窖土豆和几袋玉米面让吃不饱饭的农民们从冬撑到了春,从春撑到了夏。中秋节前后生产队开始刨土豆,人们管这叫“起山药”。人们在起过土豆的地里捡漏掉的残次土豆。有一年我拿了个小口袋,拿着一个三抓小铁挠到地里刨挖,刨捡了一小袋子土豆,激动地背回给母亲看:这能吃好一阵子呀!

包产到户后每到种土豆季节,我和父母亲一起把山药籽切好。种山药的时候父亲在前边用锹挖开土,我和母亲撒肥或点山药籽,弯腰弯得好疼……眼看着小土豆苗破土而出,眼看着土豆开出了白色的花,眼看着土豆苗长大结了土豆,伸手到土里摸摸那山药蛋蛋,真高兴。到了阴历七月十五,父亲从自家的土豆地里挖几颗新土豆,母亲做的羊肉炖土豆出锅了,满院都是香味……起土豆时,父亲选择合适的地方下锹把土豆苗挖起来,我和母亲负责揪蔓子,捡土豆,将土豆归堆,看着白生生的土豆堆起来越高,别提多高兴了。生怕地里拉下一颗土豆,我们在土豆蔓子下小心地刨挖着。

如今我们托克托县已经很难看到地里种土豆,人们都买武川的土豆吃。说实在的,高寒的武川县产的土豆和莜面要比托克托县的好吃。但包产到户的头几年里,挨过饿的人们被饥饿吓怕了,为了吃饱把自己的责任田里种得五花八门:小麦、土豆、莜麦、胡麻……各式各样的作物使田野丰富多彩。现在农民们种地看效益,有的年景地里种葵花,这几年种的全是效益高、费工少的玉米。

在家乡的那片田野上,我曾用双手捧过沉甸甸弯腰的谷穗,也曾用手摩?过籽粒饱满的麦穗,还曾收割过齐腰高的糜子黍子。我和小伙伴们还曾用火烧烤即将成熟的麦穗和土豆吃,头戴沙篷草到西瓜地里想偷瓜,剥了青蚕豆和其它豆类烧烤着吃……可这些作物现在都已经告别了家乡土地,留下的只有高高矮矮一望无边的玉米,除了玉米还是玉米。耕牛骡马已从这片土地上消失,只有拖拉机和其它农机的轰鸣声。

我知道土豆、荞麦的花是白色的,胡麻花是蓝色的,黍子是紫色的,高粱是火红的……可现在的孩子包括还在家乡农村的孩子们,能分得清楚吗?一定想法让我们的孩子们分清养育我们的五谷,敬畏感恩它们,知道它是在这片土地上生长出来的。

[责任编辑:何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