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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故事后面,都有故事

《两个两个人》的十一个故事中,最早写成的是《我煮好茶,你来喝>。那应该是2005年的事情了,想想,竟有十年之久了。

那时候正在做茶室,常常是我坐在窗前写字喝茶,暖阳坐在茶桌旁吃水果。两人常常几日无语,她悉悉索索地吃东西,间或看些很是养眼的韩剧,兴奋处会大笑,动情处会大哭。而我,似乎除了喝茶写字看书,对什么都没有兴趣了。哦,有一件没说,还有酒。

那时,每天来茶室的人不是太多,但都很有趣。苍木算是常去的一个,时常带着不同的女孩子。苍木是个诗人,四十岁左右的样子,长相打扮都很艺术家的范儿。夏天穿粗麻短衫,手执折扇,金丝框的眼镜搭配着他的花白头发,文人气息很足;冬天他总爱围着一条驼色的围巾,更显腔调。

其实一开始顶不喜欢这个人的,总觉得哪里哪里都是怪怪的,着装说话中也似乎带着那么些许的刻意。便对李教授说,这个人,不喜欢。

李教授在政法大学执教,没事总爱骑着自行车去茶室点壶茶,时常带着笔和纸,有时一写就是小半天。李教授说,丫头,你可别看轻他,他当年可是北大的才子呢。知道海子吧,他们那时候可是风光无限呢。

我摇头。因为那个时候确实是不知道海子的。自然不知道他有怎样的影响。

苍木是知道我对他没有好感的,但这并不妨碍他时常来坐。实话说,后来细想想,我之所以反感他,大抵是因为他总带着一些他的崇拜者来茶室吧,重点是他的手总是游走于那些崇拜者的颈项间。这使我很恼火,自然容易对他生出不屑来。可我又无他法,因为那些崇拜者的神情里总是有着溢于言表的欢喜和自足。仿佛,他如此待她们,她们是感激的。

有个模样很青涩的女孩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大概的意思是苍木是她的偶像,他的歇斯底里,他的落魄不羁,他即兴而起的诗意,都是令她着迷和动心的。

女孩说的这些,我都没有看到过,所以,依然鄙夷着。

有一次,天很晚了,李教授和苍木又来坐,我和暖阳正在收拾案几,见他们来,便停了下来,重新煮了壶热茶。那天晚上,我们四人坐了很久,大多时候是他们聊,我听着。李教授说,丫头,你们应该多聊聊,我看上的人不多,苍木是一个。我看到苍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直摸着脑袋笑,那晚他的笑容里带着些许的拘谨和谦卑。我忽然觉得,或许,我看到的真的只是他演绎的一个角色,而真正的他,我还没看到。

有些感觉在悄悄改变,来不及发觉。  

于是,开始发现他的好。

于是,知道了他出过书,写过诗,曾是某大学的教师。也是从他那里,知道了一个叫做海子的人,由此喜欢上了海子的诗,喜欢上了那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一些了解,一旦深刻,才会发现,那些曾自以为的骄傲,是多么浅薄。  

渐渐的,对他开始欣赏,开始感佩,了解了他的戚哀,他的激昂。原来,他就是那样一个感性的人,一个感性的人很容易迷失自己,这一点,我能够懂得。之后的日子里,他的面具没了,不再不掩饰什么,情绪低落的时候,无从缓解的压抑会让他泪流满面,可一旦兴奋起来,他又张牙舞爪的像个孩子。    

我开始知道很多他的事情,他从大学时期就开始了徒步游历,每每讲起这些,他的眼睛总是潮湿的。

他讲在云南一个偏远的大山里,人们是怎样的质朴,如何的友善,竭尽自己的所有,去款待一个陌生的旅人,他们称他为——亲人,这个称谓让他眼泪滑落;在西藏的时候,他看着沿途朝拜的人,神情虔诚,目光悲悯,他突然间憎恨起自己来,他说在那些纯洁的人面前,他发现了自己的不堪;他在青海湖畔静坐了一天,湖水湛蓝,天空和白云相间的如同一幅墨彩,他说他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是那样的干净、清亮;他站在沙漠里,看夕阳、看晚霞,在一望无尽的黄沙里,云霞一片片镀着金色的裙摆,夕阳连接着苍茫,他说他哭了,在那一刻,他说他成了一粒卑微的沙。

于是,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他几乎疯了。他时哭时笑,语言里全是对这个世界的诅咒。

他说:看哪,看这个肮脏的世界里,龌龊的人们在跳舞。

他说: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作为一个清醒的人,太痛苦。

然后有一天,他来到我面前,他的表情很凝重,蓬乱着花白的头发,下巴有长了的胡髯,我打量了他半天,才确定这便是我认识的苍木,我突然间有些心疼,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说,我要离开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要去寻找一个自由的地方,那个地方不会让我恐慌。

我点点头,眼泪默默地流下来。

你不要难过,我只是想周游世界,劈材、喂马。

然后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说,可说这句话的时候,胸口是钝钝的难过。

以后开心点,太敏感的人,容易不幸福。——这是苍木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从此,我们别离,再也没有见过面。

在苍木离开后的日子里,我总会想,他如果肯改变一点点,或许就不会那么悲伤?于是,有了这个故事,这个故事可能很大成分上与他无关,但却是写给他的。我希望有一天,他能和自己和解,和一切圆熟相处,有自己爱的人,亦懂得爱自己。因为,我想他能幸福。

[责任编辑:贾丕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