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钻地道

在上世纪60年代末,我们村(锡林郭勒盟太仆寺旗头号地村)积极响应号召,全村男女老少齐动手,大干苦干一年多,模仿电影《地道战》,在全村挖了四通八达的地道;随时准备着像《地道战》的军民那样,把来犯之敌打得丢盔卸甲、落花流水、有来无回。

“敌人”总不来犯,慢慢地大家就都放松备战警惕了,于是乎,七拐八弯如迷魂阵般的地道就成了那些胆大孩子们的乐园。当时七八岁的我胆子很小,晚上在外边玩耍回家都不敢进院,不敢通过黑洞洞的外屋,当然更不敢钻地道了。但是,敢钻地道的孩子越来越多,终于,为了甩掉“胆小鬼”的帽子,也为了满足自己强烈的好奇心,我竟然也战战兢兢地跟着大家钻地道了。

地道里黑洞洞、阴森森、凉嗖嗖的,我的两只手紧紧抓住走在前边的纪贵武的上衣底襟,磕磕绊绊地行进着,心跳的跟兔子似的,好几次吓得直想哭。因为跟的太近,所以我多次踩了纪贵武的脚后跟,有两次把人家的鞋子给踩脱了,气得纪贵武大声骂我,还差一点儿动手打我。由于我的踩鞋跟之过影响了大家前进的速度,后边的二背锅子也烦了,开始叫骂:“前头弄甚了,胆小就上后边来,让二爷爷给你们前边带路。”纪贵武更不示弱:“二背锅子再敢嚷嚷,看把你的背锅子打直溜了!”二背锅子姓刘,在弟兄当中排行老二,官名叫啥忘记了,只记得他后背长个皮球大的肉包,大家就给他起了“二背锅子”的绰号。话说二背锅子不敢再言声了,因为高大威猛、力大如牛的纪贵武是我们的孩子头儿,没人敢惹。也不知走出多远、走了多长时间,我看到前边上方有丝丝光亮,纪贵武扭头向我“嘘”了一下,我也扭头向身后的大柱子“嘘”…… 只见纪贵武的双手轻轻向上托了托那有亮光的地方,更亮了,而且听到上边有人在说话:“栓他妈,听说后院老李头年轻时是个土匪。”“是吗?你快说说。”“有一回,他在张家口张北县抢了个好看女女……”可到关键时却听不清楚了。我也知道这个地道口直通栓子家的灶坑,即我们当时就在栓子家的灶坑下面。可能是栓子的爸妈去屋里别的地方说话了。实在是一点儿听不见了,纪贵武很失望、很可惜地用双手慢慢托着木头盖盖复了位。接着,大家继续摸索前进。

我们是从村口东山头洞口走出去的。在洞口,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感觉外边的天好亮好亮,亮得睁不开眼睛。突然,走出洞口的黑女大声哭叫着向她家的方向跑去,大家都互相问询着,可谁也闹不清楚是咋回事儿。二背锅子低着头小声说:“黑女就是个神经病。”黑女姓郝,当时有十三四岁,因村里人“黑、郝”不分,常把郝念成黑。黑女其实一点不黑,皮肤很白,人很漂亮,就是不爱说话。

我们一伙孩子说说笑笑地刚走到李军家房后,突然,黑女娘像母老虎似的冲过来大骂:“钻地道耍流氓……”她骂着骂着,我们就都听清楚了,是刚才在地道里有人趁黑趁乱摸了黑女的手。大家马上互相嘀咕着,黑女的前边是二背锅子,后边是大眼儿,大眼儿和我岁数相仿,也是个胆小的孩子,他急忙说:“你们别看我,我可没摸黑女的手。”二背锅子红着脸扭身要走,黑女娘挥手指着他大声喝斥:“二背锅子你别走,今天非打断你的脏手!”黑女娘说着就冲向二背锅子,大家赶紧上前拉住黑女娘,二背锅子趁机逃之夭夭了。那天,黑女娘站在大街上骂了足有三顿饭的功夫。

次日早晨,双眼红肿的二背锅子把我和大眼儿叫到僻静处,每人给了一块水果糖,让我俩去黑女家大门口,每人高喊5次“破鞋”。这还不简单嘛,我二人高高兴兴地含着水果糖,按他说的马上去喊了,而且一兴奋,我们都喊了七八次呢。直到气愤的黑女和黑女娘冲将出来,疯子似的连三赶四拾起地上的石头瓦块,把我俩打得狼狈逃窜。

当天上午第一节课刚下,白老师就把我和大眼儿叫到办公室训话,白老师努气冲冲地问:“早晨你俩在黑女家大门口干啥来着?”大眼儿狡猾地低声说:“我说地道里摸手手。”我则直通通地说:“我喊了几声破鞋。”白老师哼了一声说:“地道里摸手手这句话我暂不下结论。杨勇你可真够坏的,你学习好就了不起啦?表扬你几回就翘尾巴……”白老师训够了让我们“滚”时,我胆怯地问:“白老师,啥叫破鞋?”同屋的几个老师都扑哧捂嘴乐了。白老师也忍不住笑了一下,马上一本正经地给我讲:“破鞋,就是扰乱社会主义秩序的一种行为,是不道德的,啊,也是不文明……不,这么说吧……”白老师说了半天,我也没明白啥意思,后来还是大眼儿给我讲明白的。明白“破鞋”一词的意思后我非常后悔,姥姥领着我去向黑女和黑女娘赔礼道歉。姥姥低声下气地说了很多好话,人家看在姥姥一大把年纪、看在我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屁孩儿的份上,原谅了我。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钻地道。渐渐地,孩子们没有了新奇感,都不钻地道玩了。再后来,大人们把那些地道口都给封死了。

而今快过去40年了,前几天,童年伙伴小英在微信中笑谈起当年的钻地道,于是我想起了上述往事,写出这篇稿子,和大家分享。文/杨 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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