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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我青春的驿站!

 

都说岁月不居,那几天,看着微信群里知青同学们晒出的一张张旧照片,我突然相信岁月是可以停留的,至少它停在了这方寸间,停在了我的心中。

1973年2月15日,农历正月十三,春寒料峭中,锣鼓、鞭炮、红花、人语,汇成一个小小的海洋。老人们围着孩子,千叮咛万嘱咐,都放心不下儿女的远行。汽车启动了,那些淌着泪水的面孔和挥动着的手,随着送行的声音渐渐远去,我的视线也模糊了。

那是我高中毕业后的第二年,那年我们都十七八岁。我们大板一中毕业的13名知青来到了巴林右旗白音查干公社白音萨鲁生产队开始了我们的插队生活。43年过去了,星移斗转,冬去春来,可那段蹉跎岁月,那段伴着辛勤和汗水的人生,挥不去抹不掉。

初到牧区,生活是单调乏味的。不久到了春耕和接羔保育等牧活大忙季节。每到晚上,我们同其他社员一起在生产队会议室听老队长分配第二天的活。上工了,有往饲料基地送粪的;有接羊羔的;有打马鬃的;有帮助马倌、牛倌跟群放牧照顾老弱病畜的……再往后扶犁、播种、拔草、锄地、割地、打场;剪羊毛、招羊绒、驱虫药浴、打贮草等,我们很快掌握了各种活计的要领,肯出力不偷懒,得到牧民的认可和生产队的表扬。

白音萨鲁生产队有300多口人,有着6000多只羊、1000多匹马、1000多头牛,是远近闻名的富裕队。牧活的劳动强度是很大的。就拿打马鬃来说吧,把1000多匹马分批圈在院子里,套住后上去几个人摁住,再由一个人拿剪子一点点剪下,这活一持续就是半个月。开始时我们两三个人对付一匹马,后来两个人,再后来我自己独自制服一匹马,再生分的马,只要抓住了它的双耳,它就基本被我制服了。胆量和力气是一点一点练就的!

刚来生产队时,我们借住在三户牧民家。到了1973年夏天,生产队出人出力,用上边给的安置费给我们盖了7间平房。房子是用泥垛的,房顶用当地产的德日苏草苫的,既防雨又保暖,有了属于自己的窝,日子就得当回事似的过。我们养了鸡喂了猪,在院子里栽上树,种了菜。夏、秋、冬三季,生产队都会分些牛羊肉给青年点,按规定牧区青年点吃商品粮,每人每月45斤,生产队每天日值都在1.5元左右,每月每个知青能提前预支十几元钱,年末分红每个知青能拿到300多元,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我们的生活在全旗乃至全盟的知青点中属上乘了。

在那个年代,不闻音乐袅袅,不见霓虹五彩,不知什么XO威士忌,更没见过什么电脑和手机,但我们有我们的奢侈生活:参加公社团委的篮球赛,去各生产队巡回演出,学习骑马,练习骑马射击、斩劈、拔河、掰腕子,到公社邮电所花上个毛八钱儿的给在单位上班的父母挂上个电话……

插队几个月后,我当了民兵排长。有一天,连长宝音对我说:“你领上两个民兵,和我一起到公社领新武器去。”这样,我们一行人把老旧的七九式步枪、捷克式轻机枪交回了公社武装部,领回了四箱全新的五六式冲锋枪和五六式半自动步枪。我们护枪的三人每人一支用于护枪。几天后,大队党支部举行了授抢仪式。没想到宝音连长暗暗记下了我用于护枪的那支枪,当我从大队书记手中接过这只崭新的五六式冲锋枪时惊呆了,枪号“8568”!这不是已跟了我一周的那支枪么?嘿,真漂亮,桃红色的护木和桃红色的枪托,棱式的折叠枪刺闪着银光!此后,无论我干什么活,拿什么样的生产工具,唯一不变的就是这支枪始终陪伴在我身旁。几十年过去了,对这支枪的情结依旧。

1973年8月,旗里举办那达慕大会。要求每个牧区公社派一个36人的骑兵方队参加受阅。5月末的一天,大队党支部书记通知我参加骑兵训练准备受阅。能学习骑术和骑兵技能,我别提有多高兴了!其他民兵都是成熟的骑手,我和他们不一样,必须从喂马、背鞍、拌马、上马、下马等学起,在教官的悉心指导下,我很快掌握了伺候马和骑乘的基本要领。

一天下午,进行骑马射击和斩劈训练。面对一闪而过的5个人形靶标,我的摘枪、甩枪、点描、击发等动作完成的还算顺利。接着从左侧大腿与马鞍之间的刀鞘里抽出马刀高喊着“杀”冲向草人靶,还没等我做斩劈动作,意外发生了。我骑的是一匹枣红色的乌热(蒙古语,意即4岁的马),由于没上过训练场,见到草人后向左一个躲闪,毫无防备的我立刻向马的右前方栽了下来,教官和其他民兵都跑了过来,有的去找马,有的问寒问暖,查看我有没有受伤。这时的我已不知什么叫害怕,又羞又愧占据了我的心。经过这一事件后我更加体会到了教官那句“人、马、武器完美结合”的深刻含义,注意观察老兵的动作要领,也更加呵护我的战马。每天都给我的乌热挠挠痒,驱驱蚊,定期给它洗洗澡,在它吃草的时候,只要有时间,我尽量陪在它身边,在行军拉练的时候,我时不时下来走上一段,以减轻这位无声战友的疲劳……

人是感情动物,动物也是有情感的。待我完成训练和受阅任务向马的主人交还陪伴我几个月的乌热的时候,真有点难舍难离了。它那灵性、它那对主人的体贴和顺从,它那瞬间的加速度给人带来的快感,我至今难以忘怀。马的主人孟克陶高大概也看出了我的心思,说:“今后这马有两个主人了,马我养着,你需要随时来牵。”这话,当时对我真是莫大的安慰。此后,我有意无意地去枣红色乌热所在的马群去看看它,跟它打声招呼,说上几句话,走的远一点就带上它,让它和我一起完成我要做的事情。这并不是单纯图方便,而是生怕天长日久我的乌热忘了我,与我的感情变得疏远。

若干年后,我在旗政府所在地大板见到一位白音萨鲁村民小组的老乡,问起那匹枣红色的乌热,他给我讲了一个真实的故事:枣红色乌热主人的儿子十几岁了,有一天他跟他爷爷说:“爷爷,这马都老了,是不是卖了它?”他爷爷叭哒了两口烟,不慌不忙地说:“爷爷也老了,是不是也该卖了?”后来,这匹枣红马在主人家无疾而终。听到这儿,我的眼角湿润了,千百年来马背民族那种对马的热爱与生俱来,在日常生活中与马建立起来的感情牢不可破,这种感情已变成基因形成骨髓世代相传!每当我在电影电视或绘画作品中看到马的形象都作一番对比,从中寻找我记忆中的枣红色的乌热……

初到草原时,我们都是孩子;走出草原时,我们似乎成熟了,长大成人了,在那里,我们学会了生产技艺、生活技能,更从牧民老乡那里学会了怎样做人。许多年过去了,草原知青生活的日日夜夜,不仅没有淡忘,在我头脑中反而变得更加鲜活。文/东 亚

[责任编辑:张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