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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旗下的人

我家的老院子坐落在凉城县井尔村西,三孔年久的老窑,土院墙边榆树环绕。东面一条大沟将老院与村子隔开,西边紧靠大西梁,西南方不出三百步,就是西湾,那里长着茂密的白杨。村里若有风吹草动,居家人既可以钻入树林藏身;又可以跑上梁头,居高临下观察动静。在战争年代,吴达平、杨顺义等党的干部经常出入土窑,转战于马头山丰镇大同区域的游击队也不时来借宿。爷爷和奶奶那时四十多岁,他们宁可自己吞糠咽菜,也要让来家住宿的干部战士吃上可口的饭;他们站岗放哨,打探消息,为住宿人员的安全操劳。爷爷和奶奶虽然没有文化,革命道理不太清楚,可他们在行动上已成为革命事业的支持与参与者。

那年秋天,吴达平带着警卫员摸黑走进土窑,爷爷奶奶急忙从炕上爬起来。吴达平拖着疲惫的身子和衣上炕躺下,拉着爷爷的手说:“老宋,我的命就交给你了。”说罢,倒头睡去。警卫员硬撑着站在窑门外揉眼睛。爷爷把警卫员推上炕,让他睡下,自己披了老羊皮袄,爬上窑顶,站岗放哨;奶奶忙生火造饭。没等奶奶做好小米饭,爷爷进了门,悄声对奶奶说:“村东边好像有枪声,闷闷的。”奶奶听后,忙走出门,侧耳细听,确有“咚咚咚”的声音,她回头对爷爷说:“好像是机枪声,在远处。”爷爷急忙回窑推醒熟睡的吴达平和警卫员,让他们赶快到西湾的树林躲藏起来,自己摸黑向声音响起的地方走去。他越过土沟,悄无声息地穿村而过。当走过村东头秦八虎妈家时,发现声音是从她家传出的。他急忙爬墙进院,指头抿了唾液,点开窗户上的麻纸,扒在窗外细瞅,看到八虎妈站在柜顶上正提了毛口袋往柜里倒土豆,发出“咚咚咚”的声响。爷爷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马上到西湾树林里找回吴达平及警卫员,奶奶的小米饭也做好了。他们吃了饭,放心地躺到炕上休息。爷爷又爬上窑顶。第二天上午,吴达平他们离开后,爷爷又拖着疲乏的身子下地干活去。

我们村坐落在古城丰镇与马头山中部,敌我双方活动频繁。有时,一夜之间有三四股队伍进出。那天晚饭后,祁保山的游击队住进土窑,炕上地下躺满疲惫不堪的游击队员,窑顶上放了岗哨。奶奶忙起身把干牛粪拢到灶里点着,围着火放上山药蛋。她不敢点灯,借着灶里的火星翻动山药蛋。等嗅到香喷喷的熟透了的山药蛋味时,她用手捏起,放到大襟兜起的包里,走出窑门,低声呼唤窑头站岗的兵,把热乎乎的烤山药蛋扔给他。又回到窑里,把烤熟的山药蛋逐一放到战士的枕头边。爷爷早已跑到村里打探动静。他目睹了土匪抢劫财物的现场,眼见了警备队在村东头入户搜查的情景。为了让战士们休息好,他静观其变。只要这些兵匪有过沟的迹象,他会马上发出信号,通知哨兵。这两股兵匪在村东头闹腾了一阵离开了,爷爷才松了口气。可天刚破晓,突然大队国民党军队在村南面出现。爷爷顿时慌了神,急忙快步溜回家,推醒熟睡的祁保山,说明情况。祁保山听后,觉得情况紧急,立即叫醒战士们,让他们做好战斗准备,自己随爷爷来到村中制高点观察。这时,天蒙蒙亮,国民党军队如黄流从南往北穿村而过,间或军用吉普车行进其中。爷爷吓得浑身颤抖,祁保山观察一会儿后,拍拍爷爷的肩膀说:“老宋,别怕。这是过路部队,他们是不会在村里停留的。我们照常休息。”爷爷这才回过神,手里仍捏着一把汗。

爷爷奶奶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可他们自从接触了常来家里投宿的共产党干部战士,迷蒙的心逐渐清醒过来。这些革命者住在家中,问寒问暖,对家人关怀备至。家里有了困难,他们想尽办法解决。春种牵来耕牛,盛夏田间锄草,秋天挥镰收割,冬日搂柴拾粪……有一年夏天,奶奶染上斑疹伤寒,躺在炕上二十多天,水米不进,身体虚弱,出气不匀。爷爷倾家荡产,四处求医,草药喝了无数,也无济于事。游击队的李政委知道后,冒着生命危险,穿越封锁线,从几百里外的根据地带来洋医生,用西药救了奶奶的性命。他们忙里偷闲,坐在热炕上向爷爷奶奶讲穷人求解放的革命道理。爷爷奶奶觉得这些人比亲人还亲,和他们在一起,爷爷奶奶有了靠山,有了新生活的希望。

1949年春天,住在爷爷家的老贺要进城了,他把一双崭新的棉鞋和一件驼毛毛衣送给爷爷,留作纪念。又从挎包里掏出一个小包,打开后,一面中间绣着金黄色镰刀斧头红艳艳的旗帜展现在爷爷的面前。老贺深情地对爷爷说:“老宋,这就是中国共产党党旗。就是她引领全国人民打下了江山。你虽然不是共产党员,可为党做了大量的工作。我要走了,你把这面党旗收藏好,地方党组织会继续培养你的。”爷爷站在党旗前恭敬地鞠了一躬,双手接过党旗,折叠成小包,珍藏到放钱的木盒子里。

送走老贺,爷爷高兴地对奶奶说:“想不到我们为那些好心人做了些应该做的事,他们就惦记着我了。今后我也要像他们那样,为村里人多做好事,争取早日成为那面红旗下的人。”

自此,鲜红的党旗便一直在爷爷心中飘扬。

文/宋福恒

[责任编辑:张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