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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学

1977年恢复高考时,我已经从文化站调到了公社中学教书。我一天假没请,晚上点着煤油灯复习了几次,就去报名参加高考了。我以为自己平时就读书,又有写作基础,一定能考上本省最好的大学。

考试开始,第一科数学,我一看都不会,签上名,交卷。第二科政治,我全会,50分钟交卷。第三科语文,我全会,高兴!第四科,历史、地理一张卷,一看题也太简单了,没有一道我不会的,90分钟时间我40分钟交卷。回到家就到处奔走相告,高考也太简单,除了数学,我全会,于是就等通知。公社教育组在考试之后的三个月之内陆续接到了9份录取通知,就是没有我的,我傻眼了,天天去公社等着。终于盼来了录取通知书,拿到手一看信封的落款,彻底凉快了。这哪是大学呀!吉林省白城师范学校(高师班),中专呀!不去了,毕业也是教书,我现在就教书呢,那些中专都毕业的或名牌大学的“工农兵”学员毕业了还不如我呢。

后来我们学校的一名老教师看了我的录取通知说,你要去,你这个学校是按大学生录取的你,你忽略“高师”这两个字,这两个字值钱呀,按我的理解,要么就是“高等师范专科”,要么就是培养高中老师的,如今师资缺口太大谁都可以当老师了,文革前教初中的老师必须是大学专科,高中老师必须是本科毕业。我当时只知道大学,什么专科、本科、研究生,一概不知。

为了成为有编制的老师,我决定还是去读书。白城地区离我家很近,我又常去,去这样的学校读书都不如我参加创作会兴奋,到了学校一看这也不像大学呀,20多人住一间大通铺,都不如我们旗党校的学员宿舍。

同学们都知道珍惜上学的机会,特别是农家子弟,每当说起考学这件事,都无限感慨。我的大学与其说是老师教出来的,不如说是自己有了时间学出来的。就说文艺理论这科吧,我高中时就读过无数遍以群主编的《文学的基本原理(上下册)》。大学的第一堂文艺理论课老师首先提问:谁知道文学最显著的特征是什么?没人举手,我一看这嘚瑟的机会就是我的了,举手,回答:形象性。老师说:完全正确。从此我就是文艺理论的科代表了。

得意没几天,我的同桌杨文祥与我聊起文艺理论的一些观点,他小声对我说:文学的人民性有啥错,我们的教材却批判人家文学的人民性,我看思想解放的程度还不够。我当时极为震惊,我们俩经常辩论,但总是说不过他,但他也没说服我。后来他不和我说文艺理论了,我是课代表,我有当时的教材做依据,我有讲课的老师做支撑,我是“主流”呀。

电影《红楼梦》恢复放映时,我们一起去看,他借机又说到了作品的人民性,可惜那时我就是不能开窍,绝不放弃以群、巴人、蔡仪这些主流文艺理论家的观点。毕业之后,我因为喜欢美学,从朱光潜、李泽厚、蔡仪这些人五十年的美学大讨论中,才算明白了什么是人民性。我虽说天生智力不高,但确实也有教育“误人子弟”的责任。上小学的第一课,就是听老贫农哭诉旧社会的苦泪史。23岁那年我还以为爱因斯坦是西亚的一个国家。25岁时我还坚定地认为“世界三大宗教”都是“封建迷信”。24岁在大学的课堂里,老师讲到了马克思的哲学思想是吸收了黑格尔的哲学“合理内核”,我曾经为此苦恼了一天,这黑格尔是个什么果子呢?我这大半生受到的教育都是“超后”的,我要是3岁时会背“锄禾日当午”,也不至于上学了,我的优势就是高喊“口号”时比别的孩子更有激情,因为我爷爷说过“咱们家祖辈三代可都是贫农呀”。50岁那年青岛友人发来法国高考的几个作文题目,“若有所悟是否就是对于思想桎梏的解脱?”“艺术品是否与其它物品一样属于现实?”“解释休谟在《道德原则研究》中有关‘正义’的论述”,面对这样的题目,我陷入了冥思苦想,不是在考虑怎么作文,我都“知天命”了,还和人家法国的孩子较什么劲。

如今我退休了,回想起自己的大学,看看今天孩子读书的大学,真是天翻地覆的变化,时代真的在与时俱进了!

[责任编辑:张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