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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音达来:逐梦光影的人生

宝音达来,蒙古族。1949年出生于克什克腾旗达尔罕乌拉苏木宝木台嘎查。1969年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国家一级导演。1984年拍摄了内蒙古民族题材电视剧的开山之作——反映大兴安岭敖鲁古雅鄂温克猎民生活的电视剧《山林的雾》,获得中国少数民族题材电视艺术“骏马奖”一等奖,电视剧《老干部局长》获得中国电视剧最高奖“飞天奖”;他担任总导演的“内蒙古电视台2000年春节晚会”还获得中国电视文艺最高奖“星光奖”二等奖。

宝音达来静默而坐,眼神里透射出特有的悲情色彩。四个小时的采访中不难看出,宝音达来导演对民族电视剧事业前景的焦虑和对几十年人才断层的忧伤。

清晨的阳光透过咖啡屋的窗户投射进来,伴随着轻松的音乐,我们开始了“民族影视的神奇之旅”。如果没有贡布扎布、宝音达来以及之后的若干导演,那么蒙古族电视剧史几乎可以说是个空白,因此,民族电视剧的发展与这些导演们的人生是密不可分的。

结缘影视界

时间回溯到上世纪60年代。1965年秋在北京中央戏剧学院新疆班的毕业汇报演出现场的乌兰夫主席观看演出时眼前一亮,当即向李伯钊院长提出,是否也可以为内蒙古培养这样一个班?乌兰夫主席的提议得到赞同,招生便开始启动,组织了中央戏剧学院与内蒙古文化局联合招生组,跑遍全区各盟市、旗县中学。

中戏的曲直、内蒙古的关其格二位招生老师,来到了克什克腾旗蒙古族中学。学校文艺队在排练,一个目光炯炯有神,吹笛子的少年引起二位老师的注意,当时不满十六岁的宝音达来一下被招生老师锁定。第二天在校长办公室,招生老师即兴命题,让宝音达来表演小品:寻找羔羊的放羊娃。之后,又要求这位初二的学生念出墙上的标语。刚刚开始学汉语的宝音达来,小心翼翼、努力“字正腔圆”地念着那七个大字“向雷锋同志学习”,结果声调没把握准,把学习的“习”字念成了第四声“戏”。这反倒给招生老师留下深刻的印象,从此,宝音达来也与“戏”结下了一生的不解之缘,他被招到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与内蒙古班32名同学一起学戏,学习话剧表演。班主任是乌日莎娜老师,宝音达来说,乌日莎娜老师就像妈妈一样,每逢星期日领我们上街,逛公园,过马路时左拉右拽,犹如一个老母鸡护着一群小鸡,乌日莎娜老师和贾作光老师,他们夫妇二人,为培养内蒙古班付出的心血良多。

中央戏剧学院4年的艺术浸润和大学生活,让宝音达来羽翼丰满,毕业后本应回到呼和浩特,创建“内蒙古蒙汉双语话剧团”的这批学生的梦想随着风云变幻成为泡影。“哪儿来哪儿去”的分配原则,让宝音达来回到了克什克腾旗,进了乌兰牧骑,而乌兰牧骑当时流行的是演八个样板戏。

1971年,一位同班同学蒙受不白之冤,宝音达来受了牵连,调出乌兰牧骑,调到土产公司,工作是看管白骨堆,那是供销社收来的牛羊骨头。那一年,他潜心写诗,励志要走出白骨堆,走出克什克腾,走向遥远而光明的未来。他自幼酷爱诗歌,于是,边工作边偷着背诵当时的禁书,著名诗人纳·赛音朝格图的长诗《狂欢之歌》,巴·布林贝赫的《生命的礼花》,并模仿着写下了七本长篇诗歌,那是他写诗的启蒙阶段。后来在当时的《花的原野》《昭乌达日报》《哲里木文艺》等报刊杂志上陆续发表过一些短诗。

一年后,宝音达来终于从白骨堆里解脱出来,历任公安局警察、五七干校教师、“革委会”翻译……,1974年调动工作到昭乌达盟广播电台任文艺编辑。命运的起起伏伏历练了他的人生,五花八门的工作经历也为日后的艺术创作,提供了独特的、鲜活的生活体验。

1978年,宝音达来在中国音乐学院理论作曲系学习的同乡满都夫给他来信,建议他报考内蒙古社会科学院文学所。在满都夫的再三鼓励下,他撰写了论文《“疯子”沙格德尔的形象及其口头诗的形象思维》。论文得到了科学院领导色·道尔吉、道仍嘎等人的认可,并邀请他参加1978年秋在呼和浩特举办的恢复内蒙古蒙古文学学会大会,并在会上宣读了论文。

会上,学会名誉会长、内蒙古广播电视厅珠兰其其柯厅长问宝音达来:“你是什么学校毕业的?”他说:“中央戏剧学院。”珠厅长马上说:“那你是我们培养的学生啊,怎么到昭盟去了……”很快,1979年3月,宝音达来就从当时属于辽宁省的昭乌达盟,跨省调进了内蒙古电视台。1980年年底,珠厅长又把宝音达来介绍给自己的同学、北京电影学院的于文仲教授,派他跟随于教授到西安电影制片厂学电影,同时在电影《没有航标的河流》剧组跟著名导演吴天明学习。在珠兰厅长的指引下,宝音达来迈出了导演之路的第一步,宝音达来说,当时全国没有几部电视剧,记得中央台才刚拍过三五部短剧,电视剧的概念还没有形成,可是珠兰厅长却能想到且有意识地培养“用电视摄像机拍电影”的导演,可谓高瞻远瞩。

去西影学习前,1980年,宝音达来参与了内蒙古历史上第一部蒙语电视剧,同时也是内蒙古历史上第一部电视剧《母爱》的创作,修改由著名作家莫·阿斯尔的短篇小说《马嫂》改编的剧本,协助导演贡布扎布选演员。从西影回来后,宝音达来开始独立拍片,1983年拍摄了都市短剧《古泉巷28号》;1984年拍摄了内蒙古民族题材电视剧的开山之作,反映大兴安岭敖鲁古雅鄂温克猎民生活的电视剧《山林的雾》,获得了中国少数民族题材电视艺术“骏马奖”一等奖,并由中央电视台国际部发行美国、法国、加拿大等30多个国家和地区。接着革命历史题材的电视连续剧《黄敬斋》(自治区成立40周年献礼片)、表现当代牧民生活的电视剧《驼峰山》(中央台国际部发行东欧5国)、《遥远的特尔戈勒》《沙柳和它的影子》等陆续问世,随后,他执导了《老干部局长》,获得了中国电视剧最高奖“飞天奖”;他的30多部作品获得过33个奖项,其中国家级奖项有11项。《驼峰山》《遥远的特尔戈勒》《沙柳和它的影子》3部作品被誉为宝音达来蒙古语电视剧的姊妹三片,宝音达来也因此被广大蒙古族观众所熟知并喜爱。说到这些他有些哽咽,一度动容,那哽咽或许是感动于广大蒙古族观众对他的认可,亦或是因为民族题材电视剧从一个高点起步,却又迟迟等不到第二个高峰到来的堪忧。无从知晓……

同时期的电视剧还有,年长他十几岁的贡布扎布导演的蒙古语电视剧《乔达尔与诺拉金》(1984年)、《独贵龙》(1985年)。宝音达来说,自己能成长为蒙古族第一代电视剧导演,领导的扶持和重视是事业成功的保障,当时珠兰厅长对我们的要求是:每年至少拍摄一部少数民族题材的电视剧,最好用民族语言,如果困难,汉语也行。上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初是内蒙古民族电视剧创作的黄金时代,民族题材电视剧事业是珠兰厅长开创并一路扶持起来的。

随着采访的深入,宝音达来悲情的眼神中又夹杂着欣喜的神采,他说,台里的勒·哈斯巴雅尔,以及一些年轻人:哈斯额尔德尼、楚伦巴根等,在朝格吉勒图总监的带领下,为复兴蒙古语电视剧事业锲而不舍地努力着,他们的努力,为中断几十年的,内蒙古民族题材电视剧事业带来希望,他期盼第二代民族影视创作队伍尽快形成,作品掀起高潮。

宝音达来拍摄的电视剧除了荣获中国电视剧最高奖“飞天奖”,“骏马奖”(蝉联3届),内蒙古电视艺术“萨日纳”奖(6连冠)之外,他任总导演的“内蒙古电视台2000年春节晚会”还获得中国电视文艺最高奖“星光奖”二等奖第一名,一等奖则是央视春晚。

一封写了18年的信

如果说飞天奖、骏马奖、星光奖的获得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那么内蒙古第12届“五个一工程”奖的获得可以说是波折迭起。时间再次回到上个世纪。1989年,学者额尔敦陶格陶得知宝音达来与他同是克什克腾人,便把宝音达来叫到家里提醒他,要拍摄关于克什克腾自然景观与人文历史相结合的电视片。从那一年起,宝音达来给旗领导班子多次寄去拍摄意向函,整整持续了18年,足见一位忠于艺术导演的虔诚与执着之心。

直到2008年,他遇到一位热爱民族历史文化的年轻领导,在谈到拍摄克什克腾旗历史文化纪录片的想法时,二人一拍即合。于是,提交策划方案、领导汇报、专家论证、签订协议、组建剧组,等了18年的片子开始拍摄。宝音达来带领剧组人员寻踪“克什克腾亲军”和土著部落“弘吉剌惕”的足迹,走遍克什克腾的山山水水,以及赤峰、锡林郭勒、鄂尔多斯、陕北、北京、上海,甚至踏出了国门,赴蒙古国、日本拍摄。在导演的“让模糊的清晰起来,把抹去的恢复过来,将遗忘的唤醒起来,有疑惑的论证出来”的创作宗旨下,在拍摄过程中不断发现有价值的新线索、新内容。起初计划的3集纪录片扩展成8集,片中囊括了关于克什克腾的许多鲜为人知的历史、文化,但困难也随之而来,经费短缺让《克什克腾》陷入举步维艰的境地,以致片子的后期制作费用都要由导演自己来补充。

2010年至2013年期间,宝音达来9次赴北京制作《克什克腾》的后期,因自费,需要积攒三四个月的工资才能去一次。他视《克什克腾》为生命,即使倾家荡产砸锅卖铁也要做成、做好,正是这种矢志不渝、百折不挠的精神,才让这部史诗宏篇公之于世。

2010年,一次国际性会议为纪录片《克什克腾》带来了新的转机。那一年,宝音达来参加国际蒙古学研究会第十次会议,会上播放他的片子《克什克腾》供专家学者们观看,并宣读了相关论文。国际蒙古学会执行总裁,伊希道尔吉教授等学者对此片给出了很高的评价:“纪录片《克什克腾》是蒙古历史文化作品中的金塔……”。2013年元旦、春节,广大蒙古族观众欣赏到了这部饱经沧桑的《克什克腾》(蒙语版),专家们评价:“《克什克腾》是蒙古族历史文化的里程碑”,“在历史、文化、学术、艺术等方面可以与风靡世界的日本NHK的纪录片《大蒙古》相媲美”,“克什克腾不仅仅是内蒙古的,也不仅是中国的,而是全世界的”。

《克什克腾》终于众望所归,于2014年获得了自治区“五个一工程奖”,国际纪录片节“金熊猫”奖、“玉昆仑”等奖项。这部宝音达来花费5年的心血和薪水拯救的片子终于得到了世人的认可。

宝音达来平生作品数十部,但自己看得最重的还是用蒙古语拍摄的电视剧姊妹三片,即《驼峰山》《遥远的特尔戈勒》《沙柳和它的影子》,蒙古族观众也因此而认识他、熟悉他、喜爱他的作品。时过境迁,尽管已经过去30年了,但在老一辈观众心里,宝音达来的姊妹三片仍然像一座丰碑,占据着及其重要的地位。如今,姊妹三片的录像带已经老化、声音断断续续,无法正常播放,但她留给那个年代观众的美好记忆却永远镌刻在蒙古族影视丰碑上。

如今,宝音达来的梦想依然在继续,他说,他有自己“姊妹三片”的成就,也有“宏篇巨制三部曲”的遗憾,还有“兄弟三部纪录片”的梦想。“兄弟三部纪录片”中第一个梦想实现了,那就是纪录片《克什克腾》。当我问到第二、第三部时,他说:“第二部,第三部当然还会是蒙古族历史文化题材,这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对此情有独钟,更是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留下我们的文化记忆、历史记忆,留下我们的影像记忆。”

(本版照片均由宝音达来提供)

[责任编辑:张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