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 正文

五谷丰登如雨下

谷雨是我最喜欢的节气之一。作为农民的后代,我对五谷六畜有一种特别亲近的情结。小时候想象着谷子就像雨一样倾泻而下,一种踏实的丰收感觉油然而生。是啊,父亲用汗水播种并呵护五谷成长收获,五谷庇护并养育着我一路成长。

稍微长大一些,我知道了谷子在书本里称作“粟”。在小学的课堂上,我把“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的诗句背得滚瓜烂熟,放学后就跑到庄稼地里割羊草、掏猪菜,在近距离辨认五谷和稗草中我认识了作物:谷子的秆特别粗壮,甚至有小毛刺,很容易和穈子和黍子的秸秆区别开来。我最喜欢快要成熟时的谷穗,握着手中略感粗涩、金黄色的谷穗最容易让人联想到丰收。小时候看到的一些粮食丰收的年画,是少不了沉甸甸的谷穗和父亲般的笑脸的。

我曾和父亲一起在自家的承包地里割过谷子,也曾在打谷场里碾过谷子。谷子全身都是宝,秸秆是牛马等大牲畜上等的饲草。在我们土默川农村,谷子秸秆称作干草,后来我听农业专家说谷子秸秆富含碳水化合物、半纤维素和纤维素,其养分比小麦秸、玉米等禾谷类饲草都高。碾好的谷子再到加工厂脱去稃壳,就是黄灿灿的小米,这小米粥是乡村里女人们坐月子喝的。据说小米粥纤维素高,而且含有丰富的维生素和胡萝卜素,有助于产妇产奶和养胃。小米粥里加几粒红枣还可以补气血。而谷子的稃壳是喂猪的好饲料,猪不肯吃了,扬一把稃壳可以引诱它大口吃下去。

不断的读书阅世我知道谷子又称作稷,从西周开始被尊为五谷之长。在黄河流域谷子一直是养育这一带人们的重要食粮,从《诗经·唐风·鸨羽》中“王事靡盬,不能艺黍稷。父母何食?悠悠苍天!曷其有极?”的呐喊,再到《诗·王风·黍离》里“彼黍离离,彼稷之苗……彼稷之穗……彼稷之实”的成长,谷子已成为庄稼和粮食的总称。一部《诗经》里“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充满了对谷物的歌唱和崇拜,“自昔何为,我艺黍稷。我黍与与,我稷翼翼”,种下五谷后长得茂盛整齐,心里无比高兴;“我仓既盈,我庾维亿。以为酒食,以享以祀”,秋天粮食满仓满囤快要流出来,用它酿成酒制成佳肴,来祭祀祖宗……谷物是上天赐给我们的呀,感谢祖先培育并种植了它,使华夏大地上生生不息。

因为古代的黄河流域很少种植水稻,所以最早的五谷里是没有水稻的,指麻、黍、稷、麦、菽等。后来水稻的产量很大,《三字经》里增为六谷,云“稻梁菽,麦黍稷;此六谷,人所食”,而五谷也有了多种解释法,后来最通行的是稻、黍、稷、麦、菽。

现在说说五谷。“菽”,俗称大豆,在我们土默川农村称作“黑豆”,逢年过节用它来生豆芽。开始我读“喜看稻菽千重浪”,并不知道菽是什么作物;“麦”是小麦,我不仅看父亲用耧种过小麦,还陪他收割过小麦,见识了小麦颗粒归仓的过程,当咀嚼着母亲用新收获小麦的面粉烙的烙饼时,麦香味沁人心脾,我就想这土地真神奇哟,能生长出这么好的食物来;“麻”,学名是苴麻,一种很古老的作物。我小的时候麻子是生产队里一定要种植的作物,大集体时村里人以食用麻油为主,到年底生产队里的社员们分麻油来吃。麻的秸秆可以把皮剥下来,生产队里拴牲口的缰绳和装粮食的麻袋,甚至母亲给我纳鞋底的麻绳,都是麻皮为原料制成的。但麻油吃上人头晕,这种作物到包产到户后从土默川的土地上逐渐淡出了。

黍与稷都是禾类作物,我一直当它们是孪生兄弟。后来读李时珍《本草纲目》知道“稷与黍,一类二种也。黏者为黍,不黏者为稷。稷可作饭,黍可酿酒”,我觉得我的判断是正确的。稷是小米我们已经说过了,黍其实是分为两种的,发黏的是黍子,不发黏的是糜子。糜黍长在地里非常相近,只有出穗快成熟时才能分辨清楚,我到现在也分不清楚。黍子俗称黄米,在我们土默川用黄米磨成面粉做糕吃,婚丧嫁娶的事宴上都少了要吃糕。

读书之后知道谷雨是“雨生百谷”之意,《月令七十二候集解》所谓“三月中,自雨水后,土膏脉动,今又雨其谷于水也……盖谷以此时播种,自上而下也。”谷雨时节布谷鸟发出深沉而悠长的叫声,提醒人们该播种移苗、种瓜点豆了。“夭红浓绿总教回,更待清明谷雨催”,暮春的谷雨时节众芳消歇,该让庄稼唱主角了。这个时候尽管有“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的惆怅,但更应抓住农时看南国插秧北方耕田,“谷雨催秧蚕再眠,采桑女伴罢秋千。前村亦少游人到,牛歇浓阴人饷田”——这样的农忙图才是乡村最美的景致。土地上只有看到了五谷应时生长,才能让人心里踏实而幸福。

开到荼蘼花事了,谷雨过后再无春。谷雨,是春季的最后一个节气。我有一个童话般的想象:谷子像雨一样下着……

这也不是梦想,只有这个时节播下一粒种子,秋天的时候才会收获如谷雨一般丰盈的五谷。

[责任编辑:何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