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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微雨

走在清明的微雨中,我的耳边响起杜牧传诵千年的歌吟。从村口通往野外的路窄窄的,带着微微的波浪形状。路是黄沙小路,走在上面有海绵的质感,柔柔软软的。多年前,母亲曾告诉我,故乡的黄沙来自母亲河——黄河,那是黄河给这块土地的馈赠。如今,春雨潇潇,不急不缓,飘洒在这片黄沙土地上。雨打湿了我的脸,微凉,惬意。

折一根柳枝,慢慢走在黄沙小路上,闭目想象,谁不想诗意地栖居在故乡的土地上呢?此刻,我就是两千多年前的牧童啊!左手握缰,右手持柳,短短的腿夹不住牛背。牛驮着我行走在黄沙小路上,踏上了卫国的土地。西去,走过历史的风烟,走向历史的深处。

前面,不再是卫国的辖地,那是晋国的地盘。晋献公的美人儿骊姬,略施小计,离间了献公与申生、重耳、夷吾父子兄弟之情,太子命丧黄泉,公子重耳流亡他国。大臣介子推追随重耳左右、不离不弃,甚至“割股啖君”。后来,重耳励精图治,成为一代名君晋文公。而介子推却悄然离开,与母亲归隐绵山。晋文公为了迫其出山相见,下令放火烧山,介子推与母亲抱柳被火焚而死。晋文公感念忠臣之志,将其葬于绵山,修祠立庙,并下令在介子推死难之日禁火寒食,以寄哀思。晋国少了一个忠臣,节日多了一个寒食。第二年,寒食节次日,晋文公率群臣素服登绵山祭奠。他突然发现,那棵烧焦的大柳树竟然奇迹般死而复生,枝繁叶茂。晋文公想起介子推的志向,联想到当日清明之气,赐封眼前的大柳树为“清明柳”,并晓谕天下,把这一天定为清明节。

清明的微雨伴着轻柔的风,打湿了我的脸颊和睫毛,一个激灵,那牛一声哞叫,驮我回到眼前漫漫黄沙之地。微雨中,再看手中的柳枝,柳叶碧绿,上面滚动着细小的雨珠。我知道,绵山的清明柳,如今插满广袤的大地了。千年前的唐朝,那位大诗人杜牧在吟诵“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的诗句时,想必也是手持绿柳的。

前行,路的尽头是先祖的坟茔。我的高祖父高祖母、曾祖父曾祖母、祖父躺在这里。面向先祖,我深深鞠躬。于我而言,于所有的生者而言,缅怀先祖,虔诚地表达尊崇、感恩和追思,已成为一种历史的积淀,代代传承,绵延不息。空旷的田野,一座座坟茔,飘落的雨丝,让乡愁弥漫在天地之间。一时间,仿佛看到先祖的音容笑貌,他们来了,时间又让他们去了远方。多年前,先祖们用勤劳的双手耕耘播种,用虔诚的心感谢大地的赐予。人类一代代繁衍生息,生命的定律亘古永存,绵延不绝。

走在清明的微雨中,耳边响起杜牧的歌吟。我不是欲断魂的路人,我是牛背上的牧童。我的牛,在黄沙地上缓行,用湿漉漉的舌舔吻着黄沙地上的青草,亲吻着春天。

路上的行人多起来了,他们中有白发的老者,有满脸沧桑的中年人,更有满头青丝的年轻人,还有黄口小儿。他们撑着雨伞,披着雨衣,三五成群,扶老携幼,向着他们故去的亲人的坟茔走去,隔着时空,他们在四月的田野里默默地交流。如果说春雨滋润了万物,那么,清明则承载了人们数千年亲情的触点,它让我们慎终追远,洗刷我们内心的尘埃。

清明微雨中,草色连云。我知道,那是生命之绿,是绵绵不绝的生命本色,是黄河和大地母亲献给这个世界的诗意的爱。

[责任编辑:张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