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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灰弹哪儿

   

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胜雪是个好女人。

在单位,她尽职尽责,勤奋严谨,尤其难得的是思路永远清晰,工作十年来,大大小小的账目经手无数,她没有出过一笔差错,从出纳做到财务经理,一路上升得顺风顺水,虽然学历并不占优势,可是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在家里,她勤快贤惠,90多平方米的两居室,打理得永远像售楼处的样板间,不仅窗明几净纤尘不染,而且搭配优雅玲珑有致,就连沙发上那三个真丝靠垫的图案,都永远保持着士兵列队的操练状态,步调一致地向右看齐,只要她在家,决不允许它们自由散漫地随便稍息;连藏在暗处的衣橱内部,也摆弄得像高档服装专卖店的展柜,叠得见棱见角,摆得行列分明,挂得间距相等……

跟这个整洁的生活环境相匹配的,是她一丝不苟的生活细节:牙膏不要从中间挤,拖鞋摆在架子上要左右对齐,洗完澡浴巾必须要及时晾到阳台上,从外面回来不换衣服一定不能坐上床……对此,他曾有过无数次的抵抗,她却觉得理所应当——细节体现品质,她不觉得讲卫生和爱整齐有什么不好,至于他,习惯成自然,这样一点点地熏陶下去,总有一天他会像她一样地自觉自愿。况且她除了挤牙膏这样的事,并不让他动手,下班回来不管多累,家务事都要亲力亲为,就连他脚上的袜子,都是她千揉百搓地手洗,他就算嫌烦,也无非是几句牢骚罢了。

可是没想到,那个整天像皇帝一样伺候着的男人,居然玩起了出轨,尤其让她不能释怀的,是他当窝边草来吃的,居然是那样一个女人——肥胖,慵懒,相貌平平,邋遢潦草,用她的话说,是连“两边的眉毛都画得不在一条线上”,更让她觉得搓火的,是他开小差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一句话:“烟灰被火烧过就是被高温消了毒,不脏。”

为了这个烟灰,他们的确有过不少的争执。他喜欢饭后原地不动先抽一根烟,烟灰就顺手弹在刚吃过饭的空碗里。爱干净的胜雪,自然不能容忍,一面把烟缸拿过来丢给他,一面严正地抗议。每一次,他都用相同的理论反击她:“烟灰经过燃烧,已经高温杀菌了,脏什么脏!”

虽然胜雪的抗议,并没有取得实质上的收效,但是貌似得胜的他,还是每每感到沮丧。所以当那一次偶尔跟同事吃饭,他习惯性地把烟灰弹到碗里,才想起问问对方的感受时,她那一句“烟灰经过燃烧,已经高温消毒了,不脏”,让他立时有了一种找到知音的欣喜。从一起出去吃午饭到偶尔去她家串门,他渐渐成了她家的常客。她的家很小,也很乱,她却从不因为有他这个客人到来而刻意收拾,所以,他觉得很自由——他可以恣意地把脚丫架在茶几上,或是像狗一样蜷缩进沙发,总之随便撂在哪儿都熨帖合理,不像在自己家,一切都安放得那么适得其所,唯独他这个主人,摆在哪儿似乎都是个败笔。

他跟她的交过越来越密,终于有一天,这份密切从精神拓展到了肉体。胜雪知道了,惊异得魂飞魄散,跑到卫生间里又哭又吐,憋三天只说了两个字:“离婚!”。他慌了,扳着胜雪的肩膀或是抱着她的头,颠三倒四地解释自己不是不爱她,只是对她的凡事都要完美,觉得有点累。她面无表情的一句话,让他死了心:“你知道我是有洁癖的人,已经脏了身的丈夫,不丢掉,你还能指望我捡回来?”

像一记闷棍抡到头上,他从惶急中如梦初醒,有点痛,也有点懵。他知道胜雪跟他一样,觉得家应该是世界上最舒服的地方。他不知道的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他跟她对舒服的理解,这么不一样。

[责任编辑:何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