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读了《走，去鄂尔多斯吃羊肉去！》一文，感受颇深。鄂尔多斯羊肉是一道地方特色美食，让人百吃不厌，而我以为能与羊肉抗衡的当属杀猪烩菜了。在当地，遇有喂猪的人家，每年冬天的杀猪就胜似一场家族盛宴。之所以称之为家族盛宴，是因为随着社会发展，大批农村人进城，农村常住人口不断减少，喂猪的人家就少之又少了，所以每到冬季杀猪，家里亲戚朋友、七大姑八大姨都会回来吃杀猪烩菜，好不热闹。
我的家乡在苏布尔嘎镇，我们家是地地道道的农村人，母亲至今仍然坚持每年喂两口猪，为的是家人能够吃一口放心肉。喂猪是一个辛苦活儿，从每天喂食的次数到饲料的搭配都需要下一番辛苦，等过完八月十五，喂养就更加精心了，为的就是让猪能有个好“精神”，膘贴的更厚一些。
进入十月，天气转凉。母亲就开始给她的儿女们絮叨杀猪的事儿了，因为杀猪是她心中为数不多的大事。预计能杀多少斤肉，多少人回来吃杀猪菜，可以卖多少斤猪肉，等等，这些事儿在母亲的心中不知盘算过多少回。
上冻以后，村里就开始你一家他一家的杀猪了。前些年，农村的条件差，杀猪用的都是土灶台，在土地上冻以前就要把简易的土灶台清扫出来、泥抹齐整，在灶台旁边还要提前搭好吊猪的架子。近些年来，随着社会的发展，农村的条件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杀猪所用到的设施也有了巨大改进，简易的土灶台变成了光滑整齐的水泥灶台，临时木头架子换成了永久钢管架子，还配上了吊链，这一套下来干净、省时、省力。
杀猪的日子一般都会确定在周末，这样亲戚朋友们都有时间回来吃杀猪烩菜。母亲一般会在一周前就开始逐一通知了，然后会把家中里里外外的收拾一遍，以便更好的招待来宾。
等到杀猪的前一天，她的操劳算是真正开始了。根据第二天的吃饭人数，她一般会请一到两位邻居帮灶，但是所有的食材基本都是自己在前天夜里准备的。一大盆削好皮的土豆，切得碎碎的腌长白菜，还要扒一盘子红蒜、白蒜…这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往往已经是深夜了。而父亲的忙碌要从杀猪当天的早上开始，天摸黑的时候他就起床往杀猪灶台的锅里提水，收拾柴火烧水，为杀猪做最后准备。太阳刚露头，水就烧的差不多了，请来杀猪的人也陆续到了，喝一碗滚烫的老红茶后，就开始大半天的忙碌了。
以前杀猪需要几个人把猪压在一个斜坡上，耗时费力。后来，不知是谁发明了一种土工具，“猪鼻璇子”，把它套在猪鼻子上，向上用力一拧猪就老老实实的任人摆弄了。把猪赶到灶台附近，掌刀杀猪的人和猪面对面站定，在确定了杀口位置后，瞅准机会将近二尺长的刀子一刀从猪脖子上捅进去，顿时血流如注，场面一度看起来很残忍。据会杀猪的人讲，杀猪是很有讲究的，必须一刀致命，如果杀偏的话有血液倒流，不仅猪腔内会有大量淤血，肉也会因为血没有流净而发红。
一根烟的功夫，杀口已经不怎么出血了，大家就合力把猪抬到蜕猪灶台上，用早已滚烫的水不停的浇，等到皮毛利了以后，大家用铁板、砖头等工具把毛刮干净，把浑身的毛都蜕干净后，就进入洗猪的环节了。用灶台旁边铁架子上的吊链把猪倒吊起来，清水自上而下浇，两到三个人围起来一刀一刀的刮，把猪身上的泥土、污垢等全部刮洗掉，连续刮洗三遍左右就基本干净了。开肉、抛油、割头踢、上秤一气呵成。这一轮忙下来，大家会稍微休息片刻，谈论的话题自然离不开猪肉，一共杀了多少斤，肥肉多还是瘦肉多…
至此，男人们在门外收拾肠肚的时候，女人们在家已经开始切肉烩菜了，肉要趁热下锅，一般会肥瘦搭配起来，切上30—50斤肉。听老辈人讲，杀猪烩菜的肉切的不能太小，太小了容易炼成油，而且看起来比较小气，所以农村的杀猪菜肉片子都是宽厚敦实的。入锅的猪肉经过几回翻炒，很快就会下油，没多久院子里已经是香飘四溢了。当油浸过肉头，肉也彻底变了色，倒入头天夜里就准备好的葱蒜，锅里会发出一阵滋滋滋的声音，香味瞬间扑鼻而来，紧接着倒入切好的土豆块，在翻炒的同时放入食盐、花椒等调味品，两分钟后就可以蓄水熬煮了。一炉大火过后，土豆也快熟透了，开锅上下翻个来回，然后放入切碎的腌酸菜继续加火。等到水被熬干的时候，菜也烩好了，开锅放入红葱碎，搅拌均匀就可以上桌了。
至此时，往往已是下午一两点钟，亲戚朋友们也都到齐了，杀猪的也收拾利索了，大家陆续坐定享受这美味。席间还会摆上几个凉菜，炸上一盘现猪黑肉，开上两瓶烧酒，喝他个三杯两杯，好不痛快。喜欢喝米汤的人，千万不能忘记和一碗菜汤，米汤、烩菜、腌蔓菁丝丝，三打一和搅就是一碗好汤，喝完了还要吧唧吧唧嘴并发出一声感叹：“啊呀，今儿的菜烩好兰！”
忙的人在吃饱喝足后就会陆续返程，此时母亲会赶紧放下碗筷，一一送别，并不忘给返程的人再带一份杀猪菜回去。偶尔一年，父母亲的老姊妹们会留下来住一夜，等把所有的人都打发走了，他们会再围坐一桌喝上几杯，酒过三巡，他们也会尽情的歌唱，他们唱的大多是老辈流传下来或自己随意编的山曲儿，但这些有的只有一两句歌词的山曲儿，却唱出了他们的真情实感，他们唱的是对丰收的喜悦和对亲情的温暖，此时的他们必定是无比快乐的，也是无比幸福的。
多少年来，杀猪烩菜从来没有被当地人忘却，这必定离不开农村猪肉特有的肉香，也更得益于它的优异品质，它浇灌了农村人的勤劳善良与憨厚朴实。在我看来，杀猪烩菜就像人一样，有的人只注重外表，看似华丽，实则朽木不可雕也；有的人看似简朴，实则胸怀大略、腹有良谋。（闫振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