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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此窗花 春风十里

我不喜欢繁复的东西,但窗花是个例外。

小时候在农村老家,一到过年,家家户户都贴窗花,图个喜庆。窗花,多是自己剪。花一点钱,去小卖部揭红黄绿彩纸各一张,回来在炕上铺开,圆的或者方的,总是先剪成巴掌大小。婆盘腿坐着,喉咙里哼唱着古老的戏文,低回悠长如春蚕吐丝,她拿在手里的剪刀随着哼唱声翻翻转转,几个窗花就剪好了,变戏法似的。好像那些窗花不是从剪刀上剪出来的,倒更像是从婆的心里抽扯出来的一样,有了娓娓动听的声音。所剪的窗花里有小动物,多是兔子之类,耳朵支棱着,显得机灵又顽皮;有连续纹样,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只觉得工整好看。

我们姊妹看得眼馋,想要试试。婆把她剪好的窗花和彩纸一收,架到箱柜的高处去了。婆的彩纸是不容我们糟蹋的,剩下的明年还能派上用场。我们就用旧本子上的纸页剪。不忙的时候,婆也会过来教教我们,只可惜我们那时手笨,细微处不是畏畏缩缩剪不下去,就是用力过猛,咔嚓一下剪断了。好在是废纸,婆也不怪罪,微笑着,看我们姊妹嘻嘻哈哈地,在炕上消磨过一段时光。印象中我们似乎也曾剪出几个有模有样的,然而终究在颜色上不能出彩。

婆的老屋是最简单的木质窗,不大,两尺见方,用木条横竖榫卯,隔界成大小相同的方格子,整个儿嵌在土墙上,有种古朴的味道。年根上,趁着扫舍,婆总会用笤帚蘸着泥浆,把土屋的墙自上而下齐齐地刷一遍。刷墙的泥浆,是把从村外的土崖上挖下来的白土敲碎、掺水和制而成的,细腻丝滑。刷过的墙,像爱美的女人涂抹过一层脂粉,细滑白净,阳光下仔细看时,竟闪着星星点点细碎的光,仿佛那泥浆里融进了珍珠磨过的细粉,再老的屋子即刻焕然一新。窗棂需先擦净。把上一年的旧纸撕掉,用铲子把残留在框上的糨糊剔干净,待糊上一层崭新的白纸后,就可以贴窗花了。贴窗花,是顶让人开心的事儿。婆终于舍得拿出她事先剪好的窗花,一溜儿摆在窗下。我们思谋着、比画着,想要贴出最好的布局来。待我们想好,婆就帮我们给窗花一一涂上薄薄的糨糊,放心地递到我们手上。于是,我们小心翼翼,又满怀憧憬地把窗花贴上去,好像一贴上去,日子就被点亮了,春天就会进屋来,使人的心里暖融融的。最叫人欢喜的是窗上的两角,那两个格子是不用白纸糊的,屋子内外因此显得通透。婆会给它们各吊起一个三色纸剪裁套接的葫芦样挂坠,风一吹,葫芦呼噜噜打着旋,特别活泛。贴好窗花的屋子,有了颜色,红黄绿那么鲜亮,日子是全新的,让人多了盼头。

我就是在那时,喜欢上了窗花,喜欢上了有滋有味的年意。如今,婆早已离世。老屋坍塌,小窗不再。然而,每到过年,我还是要在城里的窗户上,和我的孩子一起贴一些窗花上去。虽然多数时候不过是买来的塑料印画,但擦窗贴窗花的时候,对年的盼望就升腾起来了,那份暖融融的感觉依旧鲜活。我想,无论时代如何发展,做大人的,总该给孩子的眼里、心里种下一些朴素的希冀。只此窗花,春风十里。(车丽丽)

[责任编辑:孙丽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