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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炉且饮茶

□耿艳菊

院子里的树枝枯瘦沉寂,屋顶上的黑瓦挂着一层薄薄的白霜。乡村的清晨静谧悠缓,慢悠悠地伸伸胳膊伸伸腿,每一个缓慢里却是寒冰冰的冷,提水桶的手被冻麻木了,水桶“咚”的一下摔在了地上,清清的水在院子里漫延,转眼就结了一层冰。

多年后,当我坐在暖气融融的屋子里想起少时冬天的模样时,仿佛穿越了数年的时光,又回到了手被冻得麻木的清晨。臃肿的沉沉的棉衣也挡不住凛凛的寒冷,树枝被冻得发脆,桌椅、书包、作业本也成了一坨冰,手触上去生疼,刺刺的冷。

那时候,根本不知有暖气,也不知空调为何物,幸而还有炉火。“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乡村农家的小火炉没有诗中的风雅悠闲,但给人的温暖踏实而亲切,这是一家人度过寒冬的底气和自信。

火炉在农家人眼里是珍贵的。平日里做饭烧水,用地锅烧柴火,火炉要等到十分寒冷时才升起。烧火炉的煤球早早准备好了,以至于放在厨房的角落里久了上面缠绕着蜘蛛网。小孩子心里急,一入冬,一趟趟跑过去看煤球,见它们纹丝不动,似乎这才满意。这时,母亲总会且笑且嗔,煤球没有长腿,不会跑哦。

火炉升起来了。天蓝色的炉皮斑斑驳驳,很旧的炉子了,我们却欢喜得很,簇拥着它,如贵客临门。这一天,家里过节一样热闹有仪式感。堂屋的餐桌撤去了,这个位置要让给火炉,换了一个小点的餐桌搁火炉旁边。母亲张罗着做好吃的,经年不用的陶罐清洗得崭亮如新,优雅地卧在火炉上,淡定从容又十分骄傲地接受大家对它的注目礼。

薄暮时分,陶罐里炖着的五花肉和白菜豆腐粉条已经香气四溢,拿开陶罐的盖子,热腾腾的蒸气像月光一样温柔,在屋里欢快地流淌着。家人围着火炉而坐,大家手执碗筷,热闹地吃着。天寒地冻时节,朴素的农家院落因这朴素的幸福而暖融融的。

冬天的夜晚寒冷漫长,但家里的天蓝色旧火炉升起来的时候,我们又觉得时光过得太快,围着暖暖的炉火,常常让人忘记了时间。

吃完饭,火炉上照旧烧着一壶开水,壶也是老式的,旧的土褐色散发着古老而温厚的气息。父亲喜欢饭后喝一点茶,茶叶是家里自制的,有时候是菊花茶,有时候是金银花茶。喝茶的茶具也很旧了,一个天青色的阔口的陶瓷杯子,有几分像吃饭的碗。父亲很珍贵它,那是他当学生时的奖品,多少年了,岁月一去不复返,但有些老物件却温暖着时光。

杯子里的菊花或金银花慢慢绽放,映着那天青色,很是好看。我们闹着要喝的时候,父亲就会拿几粒冰糖放进杯子里,甜甜的,清香而绵远。

父亲常常一边喝茶,一边给我们讲故事。故事也是老旧的,从前的慢时光,带着炉火般融融的温暖。

[责任编辑:孙丽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