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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日葵

■ 李高林

我经常梦见我种植的第一株植物,那是一株向日葵,长在我家房檐下。刚顶出泥土时,只有两瓣绿叶,差点儿被我一脚踩得稀烂。我见它生得乖巧,赶忙移开了脚步。

我问过了父亲,才知道这是向日葵苗。我当时不信这样的小苗,会长得比我还高,就用小木棍将它围了起来,刻意要呵护、保存它。它一日日地生长,长过一尺高时,就开出了明艳的黄花,接下来就开启了它的疯长时光,高度直逼房檐,葵花头却越来越低,像个谦逊的学生。到了中秋节后,葵花秆干枯了,葵花饼却沉甸甸的。有行家教我将葵花饼割下,经过十天左右的晾晒,用手轻拂,枯萎的花朵、花毛就会脱落,再用枯干的葵花秆敲打葵花饼,那长着三道眉的葵花籽就会落到地上,不用炒,剥开壳,直接吃到嘴里的瓜子仁有股鲜嫩的香甜。

说来惭愧,我都不知什么时候种植的这株向日葵,却平白无故地享用了它的果实。细细想来,也许是我嗑生葵花籽时,无意间从指缝里流出的一粒,也许是从我经常破开的裤兜里钻出的一枚……它就自作主张地成了种子,独立地生根、发芽、破土而出,成为了万物中的一份子,使人不能视而不见,使我不得不自认是它的主人。

在我六七岁时,我们生活的家属院里基本都是土地,绝少水泥地。因而,不光在我家,在许多人家的房前屋后,犄角旮旯,只要有孩子们嗑过生葵花籽,或者逗留过,就会有向日葵顽强、茁壮地生长出来,完全不用人来照顾、照管,没有人拔除它们,它们就会逐日长高,开出艳丽的花朵,结出累累果实。

等我长大了,骑自行车到远郊游玩,看到道旁成片的庄稼地,感觉最守纪律的就是向日葵。它们像一个个威武、挺拔的战士,坚守着自己的领土,绝不去侵扰别的领地。无论是横看还是竖看,它们都整齐划一,像经过训练一样。正像文学家司马光描述的那样:“四月清和雨乍晴,南山当户转分明。更无柳絮因风起,惟有葵花向日倾。”

因为我家那株向日葵的关系,我曾和一位农人专门聊过向日葵。他告诉我,向日葵是最好侍弄的作物,撒上种子,基本不用再管。当农人给其他作物除草、施肥时,它总是低着谦逊的“头颅”,默默地陪伴着它的主人,绝不让他们操任何心。但这并不妨害它在夏日里开出鲜艳的花朵,那奔放的色彩,吸引了大画家梵高的注意,画一幅画完全表达不了他对向日葵的挚爱,只能去画一个系列画,其中有三株的、十二株的、十四株的,每一幅都是无价之宝。

在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一到国庆节前后,就会有全国各地的客商来到青城,采购葵花籽。而葵花籽也曾是农家孩子缴纳学费、购买文具、乃至新衣新鞋的全部指望。

在那个年代,葵花籽还是电影院门口零食中的主角。那些心眼活泛的农人将葵花籽炒熟,装一面口袋,蹲在电影院门旁,用自制的纸杯售卖,一分钱就可买一小杯。电影院里,除了音乐声和男女主人公的对白外,还会有此起彼伏的嗑瓜子声。

现在,每当我徜徉在大街小巷,望着我前后左右的父老乡亲,总觉得他们就是一株株移动的向日葵,是那么的阳刚、挺拔而又谦逊、蓬勃。

[责任编辑:孙丽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