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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米粉的乡愁》:江西米粉牵出的集体记忆

最绵长的乡愁是家乡美食,回故乡最短的路径是从嘴巴到胃。我这个在美国居住了四十年的粤人,读了《一碗米粉的乡愁》后,最强烈的渴望竟是:飞到赣东南城,在街旁摊档“嗍”一碗米粉,吃不了辣椒酱拌的塘锅粉,就来半碗炒粉加半碗鱼肠汤粉。逛一圈集市,回过头,再解决小碗“酸辣塘锅”。晋朝人张翰,在洛阳见秋风起,思念吴中的菰菜羹、鲈鱼脍,连官也不做,命驾便归。米粉,这江西的千年传承,因这本书成为我等“亦中亦西”族的“莼鲈之思”。

近年来美食类书籍读了不少,香港作家兼头号美食家蔡澜的散文,囊括海内外美食,诚然让人大开眼界;但就单项地方美食,作如此广泛、密集、具体、深入的书写,聚集的作者之多,境界之开阔,文字质量之高,诗意之丰饶,在我的阅读范围,这本书列在第一排。

关于这本书的魅力,我以为有三点是应特别标示的。

一是对“米粉”淋漓尽致的描述

一种既源远流长,又是民间日常食物,虽然主要原料划一——稻米,却非定于一尊,其千变万化,从米的品种、制作流程、工艺、窍门、工具、设施到成品的烹调,从佐料、汤头、食具、环境到食客,正应了“一样米吃百样人”,“一百个观众有一百个哈姆雷特”等说法。而况,集中所收,不是属“说明文”的烹饪教材,而是活色生香的文学作品。

请看一个烟火气十足的场景:“所谓的粉店其实是榨粉的作坊,无论春夏秋冬,这里都热气腾腾;无论多早,这里都人声鼎沸。从米到粉,那块满布同样大小的洞眼的铁板是功臣,铁板上洞眼大小决定了米粉的粗细。接下来,粗绳索一扎,随着主人‘嗨’的一声,绳索绷紧,‘吱呀吱呀’叫一阵,米粉就从铁板下诞生了,直接掉进下面装满热水的大缸。男主人继续准备下一轮榨粉,女主人开始为等待的人群捞粉。不用秤称,女主人那双手就是秤,从水里捞出来,麻利地一甩一卷,就是半斤。”(邓文君《老家的米粉:美味和回味》)

二是米粉所牵扯的庞大记忆

米粉之为用,“饱肚”尽是入门。一条条洁白晶莹的城南米粉,乃是编织出一方水土一代代人记忆的经纬线。

米粉中藏着深沉的往事:

“一个冬天的早晨,生病的奶奶破例给了我四毛钱,叫我买两碗大骨汤粉。”奶奶认定大骨汤粉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美味。年幼的“我”并没有觉得意外,以为奶奶可能是生病,想吃得好些。”可是,奶奶喝了以后,静静地坐着,等待黑夜来临。次日早晨,她穿着棉袄的尸体,浮在菜地旁边的水塘里。——文革浩劫中,奶奶经不起精神折磨,自我了断。(江月明《一碗米粉思念长》)

米粉交错在无数鲜活的人生图像中:

小孩子进山打柴前,出现这样一幕:“一帮小柴哥纷纷跑到榨粉间,大声吆吆:‘周米粉,我倒米咯!’周米粉一边和大人说笑,一边用余光瞥视。我们将搪瓷碗里的半斤米一股脑倒入旁边的米筐中,又从洗粉缸里舀上一碗水,摇晃几下,往屋檐下沟渠内一倒,‘哧溜’一下,从大人缝间钻进去,将搪瓷碗举得高高的,为的是第一个能得到米粉。”(万长鸣《难忘塘锅粉》)

三是以“粉”为底的有情世界

米粉虽属形而下,但功用不单是齿颊留香,经过升华,它就是文化,就是寄托,就是有情世界的信使、催化剂。书中又独特又生动的作品甚多,黄媛媛的《一箪食一瓢饮的岁月里,一种传承生生不息》里的“宝贝儿子成崽”,小时候,“他每天早上,买好汤粉,小心翼翼地爬四楼,端到我桌前,小声呼唤‘妈妈大懒猫,起床吃粉啦’,然后一蹦一跳地上学去了。”“而今,小小男子汉已长成大小伙了,不久前,为了吃南城水粉,买张动车车票打了个来回。”

需特别提及的是:本书策划人和主编邱建国先生,独自承担出版费用,身为“乡愁患者”的苦心和功力,无一不呈现在书中,为的是对这上苍赐予的“恩物”表达“最起码的感恩之情”。(刘荒田)

[责任编辑:孙丽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