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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故乡的精神抒写——刘海豹故乡组诗初探

蒋希武 摄

◎常耀宗

故乡是每个文学作者都离不开的创作母题。内蒙古诗人刘海豹(笔名焘硕、高天流云)的诗歌抒写也不例外。他的故乡组诗,既无华丽的辞藻,也无奇特的构思,可是却能打动读者的心,发人深省。探究其原因,有以下几点:

运用比喻:意象建构增添美感

《礼记·学记》曰:“不学博依,不能安诗。”所谓博依,就是广泛地运用比喻,以此形成象喻之境,此乃安诗之道。刘海豹对乡人生活和命运的深切关怀和表达,始终是他诗歌的重要命题。看得出来,刘海豹对故乡的人、事、物有非常细致的观察。特别是他对乡人生活了然于心,并赋其以深刻内涵,获得象征意味,可生出多重联想,耐人回味。

如刘海豹把《守望故土的人》比喻为“煮山茶熬日子”,其结果是人老白发生,可见守望故土就是守望自己的生命。“摊开手掌,就摊开小村的全部/……每一块田地/都是他的心头肉。”很明显守望故土的人对故乡了如指掌又深爱有加。我认为,诗人之所以写守望故土的人实则是歌颂现代农村的大多数老农,正是这些人留住了乡愁,留住了根。这首诗“充满了浓浓的怀恋情愫,也体现着诗人通过故乡题材洞察历史、反思现实、引人向上向善的人文精神。”

又如:“今天,我又来到祖坟/把这么多年的思念和愧疚/一杯一杯倒出来/像一个还债人。”诗人分明是借《上坟》喻还债,醉翁之意不在寻求自身心理安慰,而是希望通过推己及人这种共性的张扬,勉励那些久不回乡上坟、子欲养而亲不在的人们回头是岸,千万不要忘记初心。其间,刘海豹用借喻来表现他强烈的寻根意识,具有人世变迁的沧桑感,以及对世道人心的呼唤,弥漫着感伤的情调,使人在动容动情中深受教育。

统而言之,刘海豹比喻手法的运用,产生出多方面的效果,既强化了意义的表达,又有助于形成含蓄蕴藉之美,从而提高了诗歌的审美力。

驰骋想象:物我交融直抵胜景

刘海豹的诗歌抒写用情之深自不待言,关键是他还有一双矫健的想象的翅膀,物我交融,直抵他所创造的境界。

请看他的《在故乡》:“在故乡。我把一座山/认做父亲/把一条河流认做母亲。他们敦厚善良/都是朴素的样子 在山上,我与草木称兄道弟/从父亲的身体里/取出五谷,取出陈年老酒。小心翼翼/供奉在山神庙前 我和山神都是吃五谷长大/因为心怀敬畏/我不敢与山神碰杯/敬畏山神就像敬畏父亲 在河边。我把野花认成姐妹/用母亲体内的水/为她们梳洗打扮/每一朵鲜花都张开笑脸/用柴禾和炊烟/说出人间烟火 在故乡。一座山沉默寡言/一条河胸襟辽阔/他们相濡以沫。把血脉中优质的基因/都赐与我,让我像一座山/像一条河。”

“诗人只有凭借非凡的想象力,才可能向我们传递出那个世界的信息。”看来,想象既是诗人的基本功,又是诗人的利器。在这方面,许刘海豹更胜一筹。且看他把山认父亲,把河认母亲,想象生动、得体而真情流露。在山上,“我”做这做那,唯对山神充满敬畏。这节诗充盈着浪漫主义色彩,融入神话,想象丰富,借虚幻的玄思,表达了诗人对故乡、对自然、对厚重的中华传统文化的敬仰与崇拜,可见他爱故乡如父、爱父如山的血缘至义,让我们看到了他的乡愁根脉。

在河边这一节,诗人讴歌感喟家乡人和地域风情,诗词朴实新鲜,洋溢着田野的芬芳和温暖的力量,显示出诗人爱故乡如母、爱母如河的感恩情怀,让我们一路寻觅着他的“心灵栖息地”。

最末一节,诗人沉浸在自己创设的灵境中冥想,描写了在故乡“我”与山、河的关系——“我”是吃着故乡的山水长大的。在父母恩深中,“我”获得了他们的精神滋养,为人力争像山一样伟岸挺拔、像河一样源远流长,活出一个真正的故乡传人来。

由于想象,刘海豹把山、河与“我”交融,构成了一个独特的世界,显示出诗人气场的充盈高洁。进言之,诗人心灵的吐纳就是对故乡、对亲人的召唤。诗人之所以雅人深致,就在于他通过丰富的想象去点化故乡的物象,将其转化为心象,给读者以生活的指引和精神的砥砺。

从刘海豹的想象中,我们悟出,诗歌创作在真实的基础上要加以想象,想象是诗歌的翅膀,诗歌插上翅膀才会飞得更高更远。

“小说”诗歌:乡土文学的稀有元素

我们读刘海豹的故乡组诗《照镜子的人》《六婶》等,有一种共同的感觉,那就是他的此类诗歌像浓缩了的小说,言简意赅,意境远大。

《照镜子的人》吟咏的是一个与女人擦肩而过的男人。他受了刺激后只是在井台上的水桶里照自己的影子,以此想找回些什么。

《六婶》这一人物的塑造让我们联想到故乡的久远苍老。但即便如此,六婶仍不离不弃,愿同故乡一起变老。或许,这就是故乡之所以为故乡的缘故吧。

纵观刘海豹的诗,有写故乡的逝者、有写故乡的守望者……诗虽小,但含金量却大,有小说的影子。众所周知,小说是以刻画人物形象为中心,通过完整的故事情节和环境描写,来反映社会生活乃至整个世界的广大背景的文学体裁。刘海豹的诗歌正是吸纳了小说叙事功能的特点,并“突破对事件或场景的单纯叙述、交代、描摹与展示的概念界定,让情绪、情感、思想等主体意识更多的诗意,渗透到事件与时间秩序之中,增强诗歌的主观观察力和语言表现力。”收到了事半功倍的表达效果,令我们看到的故乡不仅仅是温情与暖意的,它也有苦难与艰涩。

具体来说,刘海豹这些小说式诗歌关注现实、呈现存在,反映时代的弱势群体,反映“多义”的故乡,让我们体悟到苍凉的人生况味与悠远的怀乡情思,这种立体化美丑杂糅的抒写,是当下乡土文学创作中非常稀有的元素,是诗性的存在,是诗歌生生不息的主脉,是有根的写作,值得肯定。

撕开伤疤给人看,在刘海豹这里决不是博人同情与理解,而是给人思考与警醒,催人奋进,让人悄然从心底生出一种情愫——热爱当前的新农村、珍惜当前的新农村生活、投入到新农村建设大潮中去!他倡导回归现实、介入现实。重申现实,即我们生命与精神外延基地的重要性,意在促进人与社会和时代沟通、融入,激励我们有所作为。在此,刘海豹的诗歌起到了点拨作用,给读者留下了联想、想象和再创造的空间。

忧患意识:爱之深,忧之切

刘海豹在歌吟乡情、乡恋、乡愁的同时,也凸现着别样的一种情感,即乡痛,他用《喊痛的土地》对故土被丢弃表现出深切的担忧。

在诗中,诗人先说祖辈、父辈刨闹、经营着的土地养活了一代代人。层层递进中构成迂回曲折又沉郁顿挫的诗歌风格,具有一定的艺术感染力。接着诗人说:“那大片荒草,掩没爷爷镐头刻下的印迹/父亲用犁书写的楷书/也变成一笔狂草 茂盛的荒芜,让你/终于喊出了疼痛/我感到,这些荒草就长在我的心上/要不/怎会如此心疼呢。”而今土地撂荒了,意味着农村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正一步步消退。诗人刘海豹以向下的写作视角歌吟着农村这片土地上的悲怆,表现出他为农村困境忧患的担当意识。忧患意识对于一个诗人来讲,不仅是他人品、情趣、阅历、人生态度和经验的体现,而且也关乎他的艺术品味,乃至做诗的技艺。我们看他的诗《喊痛的土地》第四、五节,诗人在承上启下中以指代、拟人的手法,让土地有思想有感情——喊痛,再加上“我”的感受——心痛,物我感应中可知土地撂荒到了何种程度。其意在预警世人引起注意与思索。由此想来,刘海豹已尽到了一个诗人的职责。他的“诗歌又有着纠正或拯救文明的用途,而这种纠偏不是盲目的批判,而是出于这一文明能够更好发展的目的。”

胡丘陵说:“诗人只有‘摆脱’小我的束缚,增强公共意识、使命意识,才能写出富有时代风骨的‘大诗’。”胡丘陵所说的大诗,无非是教人扎根脚下土地,紧随时代步伐,与人民心贴心,发现生活中的烟火味,写出在灵魂的天空里“飞翔”的作品。无疑,刘海豹的诗当属此列。

复活故乡:振兴乡村奔向光明

一个诗人只有在最熟悉的地方才能写出好诗来。我们说刘海豹的故乡组诗,那是他离开故乡却又在精神上重返故乡的抒写。“这个村庄是他精神上的一个依托或载体,所有的思考放在这样一个环境里才有其存在的意义。”

刘海豹写故乡,是复活故乡,把过去放回到“乡村生活具有像自然的客观性存在的那种形态和历史中去,让自然与人类历史结合在一起,产生一种奇怪而独特的结合,从而体现出人类社会的自然特征……以此实现现代性书写,建构出寓言式的乡村自然史。”

例如,刘海豹的《父亲,镰刀及其他》(组诗),是故乡最美的风景,因为磨砺的人生最充实最精彩。《厚土情深》(组诗),无论是写消逝的村庄,还是写改造后的村庄、复原过的村庄,它们都是诗人种在心里的村庄,有着缱绻缠绵的韵致。通览他的每一组诗都是一个自足的小世界,这一个个小世界又互为补充,互为联动,当它们最终在我心底融为一体时,便又形成了一个特殊的世界。而这个特殊的世界有一个共同点,即看似写过去,却辅射着现代,令我们从中受到启迪。

又如他的《用土豆,喂养的人间烟火》(组诗),重申了土豆如农人、农人如土豆二者根深蒂固的渊源关系。在此意义上,土豆就是故乡的象征,就是故乡永留人间的明证。土豆对故乡有特殊的意义,它蕴含人是吃着土里长出的东西才活命的,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生养我们的故乡,都应该感谢故乡的恩情!

诗文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或许,对刘海豹而言,这些系列故乡组诗本就是一种不经意的写作,“这种不经意透出一种历史无意识。诗人只是让历史自在自为地行进,最终自然而然抵达一种境地。”那就是诗能带给我们心灵上的慰籍,帮助我们更好地度过一生。从刘海豹的诗中我们可知,他写过去的乡村,不仅仅是为怀旧,他今天回望故乡,已是拉开距离后的再观察、再思考,美即由此而起。与现代快节奏、新生活相比,过去的“慢”字里涵泽着岁月的温馨与温静,能拾得简单的快乐和属于乡人的幸福。过去的“旧”抑或正是当下“新”的关联、“新”的映射、“新”的钙、“新”的血脉……需要我们审时度势,走好新时代的长征路!这可视之为刘海豹向生养他的故乡奉上的一份爱。

刘海豹以诗将故乡的历史复活,目的是让人们牢记来时路,肩负起乡村振兴的使命。我想,这应是刘海豹诗歌带给我们的美学意义。

[责任编辑:孙丽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