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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带我过黄河

前面的人都走了,星光也稀疏下来。父亲也很冷,我的脚已经冻痳木了,走起来路来没感觉,终于迈不开步了。

父亲很着急,天明若过不了河,误了车,我们就回不了家。父亲牵着我的手,我踉跄几下,还是摔倒了。父亲只好停下来,夜色冷冷地敞开,四周黑黑的,只有远处有一两盏灯火,费了很大劲,我还是迈不开步。父亲已背着我走了很久,父亲的汗水在胸脯上结成了冰。

父亲自始至终没责怪我,他只是蹲下身,用手搓揉我的脚。这是父亲第一次带我出远门。我还是没法走路,父亲又要背我,我伏在他背上,他站了几次都没站起来,最后一次,我们摔倒了。冻土钻进了我的衣,一阵冰凉,父亲也满手泥巴。他站起来,把我扶起来,我忽然触到一块木板,父亲也看到了。父亲把木板翻过来,木板很光滑。父亲说,再走几步就过河了。父亲把我抱起来,这回父亲站稳了,我抱着父亲的脖子,也不知走了几步,父亲把我放下了。星光下的黄河很安静,我只觉得比先前更寒冷了,风也更尖利,割得我浑身疼。父亲说,你不要动。父亲就返回去了,很快。取来那木板。父亲让我坐在木板上,他躬下腰推木板,木板载着我在冰面上滑起来,多少次把我摔下木板,父亲又多少次把我抱上木板。耳边的风很大,我隐约听到父亲的喘息,呼在我脖子热气很快一片冰凉。我用双手撑着冰面,配合着父亲,但还是又一次摔下来。父亲也又一次滑倒了,磕到土塄上,我摔在一堆隆起的冰上。

过了黄河了。歇了一会儿,父亲把我抱起来,父亲冰凉的手触到了我的皮肤。父亲用手摸了几下,我也摸了一把,裤子破了两个洞。父亲问,疼吗?我说不疼。父亲把我抱得紧了。前面有一处房子,父亲放下我,上去敲门。灯亮了,出来一个大爷。父亲正在说话。这不是个XX吗?大爷唤着父亲的小名。父亲也认出了大爷。

喝了两碗浓茶,我忽然想小便,居然能走了。小便回来,火炉上烤了两个月饼,又喝了几碗浓茶,天亮时,我和父亲赶到了乘车点。看大门的一个师傅说还给你们留了睡觉的地方,还能睡一

会儿,你们父子俩睡一会儿吧。梦醒时,太阳已经上来了。父亲问我脚疼吗,我说不疼。旁边站着一个人,那个人手劲很大,把我的脚和腿捏了一遍,说,沒事儿。

很多年后,父亲和我说,真担心那一晚把我冻坏。我说那晚我做了个梦。父亲问我梦到了什么。我把这个梦给父亲说了,父亲笑了笑,没说一句话。

父亲去世的那年秋天,忽然有人邀我去拍片。夜里下飞机,住到了宾馆。忽然醒了,我推开窗户,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摁下快门的那一刻,这不是我的梦境吗?(王建中)

[责任编辑:何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