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遇见“十里飘香”这道菜，名字很美，听起来有着江南阳春白雪的小资气质。忙不迭幻想餐桌上遇见个出水芙蓉，芊芊青绿的养眼菜品来。当厨哥端着水盆出来的时候，我有些疑惑，哪里是芬芳宜人，这不就是淡淡的臭味吗？摆上桌，绿得近乎发黑的腌菜，泡着一盆沾着墨绿汁的豆腐。厨哥傻乐，神秘兮兮的，直摆手，哥，你尝尝！
这重口味？尝尝呗！闻着臭，吃着香，豆腐爽滑，很入味，非常下饭。“十里飘香”这名字太平易近人了，满满百姓家烟火味。只是土菜，登不得宴席大堂。
中国美食文化博大精深，美食名词暗藏玄机，颇有中庸之道。下次有着“飘香”之类，要谨慎对待，不是按套路出牌的。尤其加上“十里”，浮夸得很，有些地方还用上“千里”来形容，虚得要扶墙站稳。
“十里飘香”就是清蒸臭水豆腐，平民的菜，接地气的菜。
传说旧时江淮水码头，有个落魄的大家闺秀，婆婆看不惯她干不得活的样子。在厨房里蒸个水豆腐，慌乱中将腌菜坛中的陈水倒入盆中，吓得不敢浪费豆腐，加了柴火蒸了。婆婆循着气味，责备不止。谁知儿子回来吃了，大喜，直赞媳妇厨艺高。问起名字，媳妇随口答道“十里飘香”。后来“十里飘香”成了码头苦力人的家常菜，六月后天气闷热，吃不下饭，蒸了臭水豆腐，不仅补了大汗脱水后的盐分，还特别下饭，最主要是食材便宜加工方便。
清蒸臭水豆腐讲究是腌菜坛中的陈水。芥菜洗净盐腌，加多水，便于以后取菜汁。然后封存，只等着芥菜发酵，让腌菜水发生化学变化。有的中途捞出部分芥菜用了。留剩下荠菜封坛，保持干净。只等着热夏来临，开坛十里“香”。腌菜水特有讲究，要保证芥菜发酵程度恰好，陈水出汁，接开坛口，酵气十足才是上乘。
春节后肥腻伤食，惦记着“十里飘香”。去菜市豆腐档，见案板上豆腐，于是问道，豆腐嫩不？不嫩不要钱！见案板上有自家灌装的芥菜陈水，陈水臭不？不臭不要钱！豆腐档旁有着螺丝青椒，辣不？不辣不要钱！亲！卖家回答如此干脆利落，不容置疑。
提着豆腐回家，清水泡下，捞出切小块，摆放瓦盆里，打开陈水瓶，那个气味重的，我特担心隔壁来敲门。陈水淹了豆腐，色重。螺丝椒切碎，辛辣。拍碎大蒜，淋香油，加勺猪油，浇上蚝油，加盖，大火蒸了。入味，汤汁细稠，豆腐换色。上桌，用汤勺舀上一块晃晃悠悠的豆腐。入口，滑嫩鲜香。低着头，没说话，沉醉在“十里飘香”里，吃掉两碗米饭。
这日，离家十多年的哥们来微信，说他昨晚做梦了，梦到家乡的“十里飘香”，馋啊！ （杨 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