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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食栗

如冬,行走闹市。阳光下,石桥店铺,有口大锅,架灶火之上。机械齿轮带动,锅里徐徐翻炒,黑色的砂石里,滚落着一颗颗板栗。这家打着糖炒板栗老字号摊位前,聚着人们,等着摊主抖落开一张张牛皮纸袋,将一包包炒熟板栗捧着离开。

新炒熟的板栗,褐红硬壳散发着温度。轻咬壳,指轻拨,栗壳脆开,瞬间暴露出熟透的栗肉。过唇,淡淡清甜间,有着糯香和果实粉质的厚味。寒意冬季里,一袋糖炒栗,是不能拒绝的美食。

栗子又称大栗、板栗、栗等,为中国驯化利用最早的果树之一。板栗栽培已有三千多年的历史。诗经有曰,“山有漆,隰有栗”。“栗在东门以外,不在园圃之间,则行道树也。”栗记载之早,种植广泛,文字都有反映。

栗子自古有传说。尤其宋人陆游有诗文记载。《夜食炒栗有感》诗云:“齿根浮动叹吾衰,山栗炮燔疗夜饥。唤起少年京辇梦,和宁门外早朝来。”说的是南宋将亡,居杭州,早朝于天子,凤山门外有御街,朝士门买些糖炒栗用来充饥,奈何牙已松,人亦老,国事将去,心不免萋萋。

而在《老学庵笔记》中,陆游如此写道。“故都李和炒栗名闻四方,他人百计效之终不可及。绍兴中陈福公及钱上阁恺出使虏庭,至燕山,忽有两人持炒栗各十裹来献,三节人亦人得一裹,自赞曰,李和儿也,挥涕而去。”南宋汴京沦陷后,汴梁炒栗名人李和流落到燕山营生。那年有南宋使者从燕山经过,李和炒栗献上,使者得知为李和炒栗,感喟国破,挥泪而去。

时光荏苒,盛世如今,民风乡俗各不同,对于美食,都有自己的理解。

往北,在秦皇岛昌黎。也是隆冬里,窗外寒。坐在主人家的暖炕上,我们吃茶聊天。炕头灶火上,热着一锅粥。待到浓时,端上炕桌来。原来是一碗小米桂圆栗子粥。糯甜自然有味,也为冬季进补。主人说,附近长城一带

自古产栗。后来读梁实秋的《雅舍谈吃》,在其《栗子》中,这般写道“栗子以良乡的最有名,良乡在河北北平的西南方,平汉铁路线上。其地盛产栗子。然栗树北方到处皆有,固不限于良乡。”

往南,在广东潭江边。游于开平碉楼间小坐,在古镇的亲水河岸去饮一盅汤。店家热情,端了老火靓汤。一盏间,鲜香自溢。问起,原来是猪肺香栗汤。初冬里,可润肺去燥。一汤饮来,看窗外老街里骑楼下,来来往往的人们,不疾不徐。雕花楼栏,粤腔戏声,似乎悠长着水岸上时光。像是一碗汤水,只需慢慢饮,一勺一勺细品出油润间,浮出的鲜甜滋味。

在长江下游地带,逢到中秋,有着月饼糕点之外,家宴上总欢喜着一盆板栗烧鸭。栗子是当地的。一到时节里,山地丘陵上的栗子林里,总挂满如刺猬般青绿的果实。打开,看见合抱一起的板栗。生吃,有些清脆甘甜。人们收了去,晒去几个日头,收了水分备用。

待到中秋,选了集市上地产的麻鸭。剁件后,高火热油细刨,逼出鸭气,倒了料酒,加了老抽,撒了香料,泼了辣椒,再与板栗混在一起,添进汤水,加盖小火炖烧。只等熬尽有余汤,鸭肉收紧入汁,板栗也酥香油润,色泽暗黄,只等着上桌。一盘板栗烧鸭,往往成为中秋节里的思乡菜。

小时候走街串巷去学堂。市井里,有竹篓里的油栗,俗语说毛栗。食指头般大小圆润,是为小栗。只用水煮透,沥出,一摞摞堆在竹篓里。用了特大号的白瓷酒杯做量器,五分钱一盏杯。油栗小,容不得像板栗剥去外壳,只在齿间咬破,剔出栗肉,吐出外壳,非常香甜。那囊中羞涩的少年时代,总要在书与栗之间抉择。只不过学堂上,有严厉老师在一次次听写后“吃毛栗子”,这种毛栗子可不好吃,是一种课堂上的惩罚,踡起的中指在脑袋上敲几下,脆疼!

念到曾经少年,人已半百。不觉又想起陆游的诗,“齿根浮动叹吾衰”。指上一枚栗,浮生过往中。(杨  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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