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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那盘豆腐磨

父亲去世至今已20个年头了,临走前最让他留恋和割舍不下的,是那盘令他一生钟爱的豆腐磨。因为那盘豆腐磨是我家几代人的立身之本,是我们家走出困境和全家老小糊口度日、相伴为生的传家宝,也是父亲留给我们后代的唯一家产。

六十年代初,父亲一个劳力养活着我们姐妹兄弟六人,粮食根本不够吃。为了节省粮食,母亲晚上就不做饭,我们兄妹饿得睡不下,只好在咸菜瓮里捞咸菜吃。吃完咸菜,再喝上一碗开水,才能勉强睡下。最小的妹妹、弟弟不懂事,常常因为吃不上饭,哭闹不止,母亲一遍遍地安慰也不顶事,一旁的父亲则皱着眉头,嘴里叼着旱烟袋在土炕上思索……

有一天,我们放学回家,突然发现家里安放了一盘豆腐磨,母亲说:“为了不让全家忍饥挨饿,你爸要重操旧业做豆腐了,这也算条出路,也是能想到的唯一的出路。”

豆腐磨安放好了,却没有豆子,家里只有20斤黑豆。父亲步行到30里外的舅舅家里求援,舅舅东拼西凑地给父亲弄到20斤黑豆。父亲把黑豆背回家里,在东厢房垒起灶台,放上一口大锅,再备好做豆腐的槽、案、纱包、水缸、老浆缸、风匣等。经过一番筹备,父亲的豆腐作坊就算开张了。

第一锅豆腐做成后,母亲取出一块豆腐,为我们全家做了豆腐烩酸菜、蒸窝头饭。全家人香喷喷、美滋滋地吃了一顿饱饭。

豆腐坊开业后,我们隔三差五地总能吃上顿豆腐烩菜。生活得到了改善,但也仅仅是填饱肚子,不受饥饿而已。

春耕夏锄、秋收冬储,洒遍汗水的田野乡村都有父亲辛勤劳动的身影,他也成了全村有名的劳动能手。父亲白天下地劳动,做豆腐的活儿就要起早贪黑和下雨天来完成。

每天天还未亮,父亲就起床,背上豆子去碾坊去碾豆子。那时我已上小学,看到父亲一个人辛劳忙碌,也就早早起床,和父亲一起去碾房推碾子。父亲在碾杆上挽上绳套在前面拉碾,我在后面推碾子,这就能为父亲减轻点儿负重。推上一个多小时,豆子的皮脱掉,再用簸箕把豆子皮簸出去,算是完成了做豆腐的第一道工序。

第一道工序完成,就是磨豆腐的第二道工序。天黑前,父亲劳动回来后,到村后的自留水井挑上两担水回家。因为做豆腐要用好水,深井水,咸水井的水不行。把脱了皮的豆子,用水侵泡半个小时,就开始磨豆黄。在过去,磨豆腐都要靠人推磨来完成。父亲要推起重量达300多斤的石磨绕着磨道走上20多里的路程,才能磨好一锅豆腐的原豆浆。第三道工序是把磨好的原豆浆倒进锅里烧滚开,再把烧开的豆浆倒进槽内纱包过滤去渣。第四道工序是把去过渣的豆浆用慢火烧开,在烧开水的过程中,用瓢舀上老豆浆逐渐倒到锅里,大约四到五瓢即可,这一过程叫点豆腐。第五道工序是把点好的“豆腐脑儿”舀在早已备好的豆腐槽内的纱包里,打包后再放上槽案进行慢慢挤压,水被压出,留下槽内纱包里的便是又白又嫩又香的豆腐。豆腐做好后,把一槽豆腐切成20小块,每块1斤。

豆腐做好后,乡亲们端上豆子和粮食,纷纷上门换豆腐。收入虽然微薄,但也使我们摆脱了饥饿,给我们家庭带来了收入,父母也能供我们兄妹上学。家里经济和生活上的保障,都源于父亲的勤劳,母亲的勤俭。

有了这盘豆腐磨,父亲整天不闲着,白天劳动挣工分,早晚在家里做豆腐。豆腐做得好,乡亲们有口碑,美其名曰“黄记豆腐坊”,村子周边十里八里听说“黄记豆腐”好吃,都来换豆腐吃。有的乡亲暂时困难,无粮所换,可以赊账,等秋粮下来后再给。父亲的手艺好,勤劳朴实,博得乡亲们的赞扬。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粮食产量增加,农民生活水平逐渐提高,父亲被请到生产队给大家做豆腐,挂的牌子是“第六生产队豆腐坊”,队长指定父亲和另外一名吃苦耐劳的社员专职做豆腐。

村民们每天能吃上热腾腾的豆腐,生活水平有了大幅度提高。集体豆腐坊办得风生水起,父亲的手艺也得到了充分发挥。开会评选他为“五好社员”,评选我们家为“五好家庭”。父亲辛勤劳作,打里照外,却是心情舒畅,乐不可支。

50多年过去了,父亲用过的那盘豆腐磨还被静静地存放在我们老家的院子里,我们不舍得把它丢弃,因为这是父亲留给我们的唯一家产。它见证着父辈和老一代人辛劳简朴的家风和巧妙精湛的技艺,它承载了父亲一生的辛勤汗水和酸甜苦辣,也是我们兄妹难以忘怀、挥之不去的怀念。

 

[责任编辑:何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