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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与钢琴

听妈妈讲,姥姥早年在熊希龄创办的香山慈幼院就读的时候就学会了弹钢琴。姥姥酷爱音乐,经常在别人上钢琴课的时候,扒在教室窗户外,踮起脚尖,旁听音乐教师一招一式地教授学生,她暗暗记在心里。

姥姥经常利用放学后的时间,独自进入学校的琴房摸索着练琴,有时候借着月光练到夜深才回去休息。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经过长期不懈地勤学苦练,弹琴技艺突飞猛进。音乐教师看到这个小姑娘对学习钢琴如此用功,并且很有天赋,不仅没去干预反而动了恻隐之心,经常暗中提供方便,让她静静地练琴,有时候还亲自为她进行辅导。这样一来,她的进步更快了,钢琴弹奏水平远远超过了音乐班的不少学生,但不知什么原因她始终没有正式进入到音乐班。后来,她考入北平女中,毕业后辗转到内蒙古陕坝从事教育工作,最后落脚到呼和浩特,当了一名小学教师,一直到退休。

从香山慈幼院走出的学生中,有不少人奔赴延安,走上了革命的道路,也有不少人成为国家各行各业的栋梁之材。姥姥立志要做一名教书育人的老师,把自己的一生贡献给教育事业。所以,她为自己的选择从不后悔。姥姥何尝不是栋梁之材?她带的毕业班考试成绩年年名列前茅,她精心培育的数学特长生,在区里、市里的各类数学竞赛中经常获大奖、受表彰,屡次为学校建功立业,赢得荣誉。

在她任教的东街小学琴房里,也有一架钢琴,除了姥姥,几乎无人问津。姥姥这一生,除了热爱她的教育事业和她的学生外,那就是钢琴了。她对钢琴的热爱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经常流连忘返于学校的琴房。多少年来,她一直想拥有一架自己的钢琴,因为经济能力达不到而不能如愿以偿。一架钢琴太昂贵了,不是想买就能买得起的。姥姥一生俭朴,不讲吃穿,不谈富贵,一心扑在教育工作上,还要拉扯5个子女长大成人。等到儿女们全部成家立业后,她才咬牙为自己买了一架钢琴。艺达琴行的老板,一位50多岁姓林的女士,原在内蒙古艺术学院担任钢琴教师,听说一位年近古稀的老太太要买钢琴,感到疑惑不解。当这位林女士上门为钢琴调音的时候,姥姥与她进行了有关钢琴方面的交谈,姥姥的真知灼见以及只有教师才具有的气质深深地感染了林女士。姥姥操着京腔一字一板地叙述着学习钢琴的经历和对钢琴的渴望。林女士调音结束后,提出让姥姥弹奏一曲。姥姥欣然接受,弹奏了一曲《渔光曲》让林女士鉴赏。姥姥的精湛弹奏使林女士大出所料,她连道几声了不起!了不起!又说:“像您这个年纪的老人能把钢琴弹得如此漂亮实属罕见。”后来,林女士为钢琴调音的事来过几次,每次来都要和姥姥谈琴论曲,切磋技艺。林女士笑着对姥姥说:“黄老师,我把您都当广告招牌了,每逢有人进店看琴,我就把您的故事讲给他们听。”姥姥诙谐地说:“您把我供您那儿得了。”两人捧腹大笑。

自从有了这架属于自己的钢琴,姥姥高兴得像小孩子似的,每天琴不离手,曲不离口。姥姥还经常和一位叫韩云琴的姥姥在钢琴前引吭高歌,一个弹,一个唱,有时候二人合唱,有时候二人对唱,开心得不得了。这个韩姥姥可不是等闲之人,她和丈夫刘映元都曾是上海《申报》驻绥记者,文化底蕴很深。她操着一口呼市此地话,穿戴也很平常,大大咧咧,毫不讲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拾荒要饭的呢,她实则是满腹经纶,深藏不露的女才子。姥姥与她志趣相投,韩姥姥隔几天就来了,人未进门声先到。我有时候去姥姥家,要是两个姥姥凑在一起,那可就热闹了,一进院儿就能听到琴声和歌声。

我走进屋里的时候,两位姥姥一个在弹,一个在唱,旁若无人地表演着,对我的到来视而不见,毫无反应。只见姥姥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灵巧地跳跃着,时而悲伤,时而快乐,时而似阳光明媚,时而似流水潺潺……优美的音乐在姥姥的斗室小屋里回响着。

姥姥一直当小学老师,对小孩子有特殊的情感,经常把院儿里的孩子们召唤到自己家中,组织他们唱歌、跳舞,并为他们伴奏。每当这个时候,姥姥都非常愉快,小朋友们也都玩得兴致勃勃,家长们也都为自己的孩子有一位老师来管束,还能学到一些有用的东西而感到欣慰。

姥姥弹钢琴虽是业余,但很是像模像样,家里存放着不少有关钢琴方面的书籍,有不少是姥姥一笔一画誊写的手抄本,那上边全是横冲直撞的小蝌蚪。姥姥真伟大,这么大年纪了还识得五线谱。我的乐理和五线谱知识都是姥姥那时候传授给我的,至今受用不尽。上学期间,音乐课的考试成绩都是满分。姥姥家的床上、琴顶上、长条桌上摆满了钢琴练习曲,初级阶段的有:拜厄、汤普森、巴赫的钢琴练习曲教程;中级阶段的有:车尔尼、克拉莫、海顿、莫扎特、贝多芬、舒伯特等作曲家的奏鸣曲中程度较浅的作品;高级阶段的教材有:克列曼蒂的《钢琴练习曲选》、莫科夫斯基的《钢琴技巧练习曲》、还有肖邦、李斯特、柴科夫斯基等作曲家的练习曲。每当姥姥向我讲述这些作曲家的故事和乐理知识的时候,我都会认真地听。亲爱的姥姥,我多么期盼能再次聆听到您美妙悦耳的琴声!

 

[责任编辑:张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