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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松鼠

我家的陋室坐落在一处休闲公园的山脚之下。这样的好处是夏天的时候,就比街面上无遮无挡的商品房室温低那么个三到五度。还有,晨练的时候,腿往公园一拐,或者爬山,或者长跑,在绿色氧吧里尽情呼吸早晨的新鲜空气。公园给我的好处自然不止这些,数得着还有很多,譬如春天满山满野红艳艳的杜鹃、好多鸣声清脆婉转长着漂亮羽毛的鸟,让人甚觉赏心悦目。最让我感觉欣喜的却不是这些,而是那几只可爱的松鼠。

起初,我以为在我们那儿是不会有松鼠这么可爱的小动物的,直到我亲眼所见。我家阳台前面就是公园的一个后山坡,山坡上长着几株枝叶婆娑的松树。有四五棵吧,每株都高耸入云。尤其是到了晚上,月影在旁逸斜出的松枝间穿梭,给人的感觉如《唐诗三百首》那般清丽。击节叹赏,我欣然将自己书房命名为“五松斋”。

一天黄昏,我打开窗户向外张望,突然就见对面山坡松树上有凌乱的影子在晃。仔细一瞧,灰身子,大尾巴,灵巧地从这株松树上荡秋千般地飞上稍远的另一株。嘿,小家伙,你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啊!

后来,我有事没事总是视线投向那片山坡,寻找小家伙的身影。很可惜,不是每一次都能如愿。但我知道,它在那,一直都在。在那片小松林里,自在快活,得意洋洋地过活。只有快乐,没有忧愁。我一度很怕下雨,担心雨太大的话,小家伙打湿了毛感冒什么的。幸好我的担心是多余的,雨过天晴的时候,总是它第一个跳出来,问候如血残阳。女儿放学的时候,我把她引至窗前,希望她能和我一样分享因为小精灵的出现而带来的快乐。女儿没我那么幸运,这么长时间,她唯独只看过一次。松鼠划过松间的枝叶,转瞬不见。我怀疑女儿并没有看清松鼠的真容。但她笑眯眯地说,看见了,很好玩,比动画片里和书本上的小松鼠机灵多了。

更近的一次,松鼠居然顺坡爬,来到了我书房下的瓦楞上。我开始以为是鸟,可是我揭开纱帘,偷眼望去,居然就是那个小家伙,竖着尾巴,欢欢跳跃,一纵一纵的。真希望它能来我家做客,我甚至在阳台上摆了一碟杂食,有小馒头、超市买回来的松果、一整条香肠、还有整块的巧克力……这么多东西总该有它喜欢的吧。可是这些美食,它一动也没动过,秋毫无犯,俨然当年严格执行“三项纪律八大注意”过境不扰民的革命队伍。

其实,就像对邻而居的窈窕淑女,两两相望,徒增遐思。我和小松鼠的缘分就是这样的。它们在松间嬉戏的时候,欢呼雀跃的身影带给我对大自然的亲昵和岁月的感动。而我安坐书房,敲字如飞。夜风习习,吹开我的纱帐,它在树巢里将寐未寐一眼瞟到,估计也有几分暖意吧。

幸福的事情总是那么短暂。大概半年之后的一天中午,我正在午睡,突然被尖利的机器轰鸣声搅醒。对面矮坡上,几个工人手端油锯正在呼嘿呼嘿地锯那几株高大的松树。我“哗”地推窗喝问:“你们干嘛锯树,这是公园的树,受保护的,知道不!”

旁边一个背着手的,估计是工头,他仰头答道:“这哪是公园的,是我们林管站的树。”我回道 :“就算,就算是你们的树,这么大的树,再长长,就是百年大树了,锯了多可惜……还有,上面有松鼠,知道不,锯了树,它们住哪里,吃什么?”

那些人“轰”地笑了。估计是在笑我的滑稽蠢笨,居然为了几只小松鼠,而出声阻止伐树。人群中,有人嘟囔道:“都操心到小老鼠的份上了,咋不问问我们林业工人饿没饿肚皮……”而后对我再也不睬,聒噪的油锯轰鸣声再次响起。

之后,山坡上光秃秃一片,真成了鸟不拉屎的地方,那些当初的小松鼠更不知去向。有天晚上,我听到有松鼠的叫声在山坡上响起。我拉开窗帘,如水的月光下,它大尾巴一甩,仿佛一条鱼扎进了深水潭。我揉眼再看,却踪迹绝无。是我眼拙,还是此前的一切均是幻觉?

一切该来自来,该走就走,优胜劣汰,自然法则,本无可厚非。怕就怕,人类的一己之私,殃及其他生物的生存权。诚然,短期内人类的拼抢占据上风,但是若干年后,人类或将自食恶果。今天是无松可栖之鼠,难保明日不是无地自容的人。文/徐仁河

[责任编辑:张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