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父亲拄着拐杖下楼，一步一挪，小心翼翼。雨后路滑，我担心他摔倒。于是，披衣赶紧追了出去，搀扶着他的胳膊，提醒他每一步走得稳一些。父亲抬眼望我，目光复杂，既有感激又有羞惭。我知道这个曾经如山一般伟岸的男人，是多么不愿意给自己的儿女增加负担啊，然而岁月不饶人，那个一生都在搏击风雨的硬汉是多么心有不甘啊！
我搀扶着父亲走到楼下，来到向阳的长椅子上，那里已经聚集了几个同样白发萧然的老者。他们得知我是父亲的小女儿时，连声夸父亲有福气，此时的父亲笑而不语，坦然地享受着人们的赞美，看我的时候，眸子成了两湾宁静的湖水，泛着柔情的涟漪。我的心中微微颤动——这个男人一生对儿女别无所求，仅仅是一次搀扶和陪伴，竟让他心底绽放出幸福的花朵，在花朵的馨香之中，他醉了自己。
母亲是个能干的女人，相夫教子，即使在贫穷的日子里，也能用一颗慧心和一双灵巧的手，把贫瘠的生活经营得活色生香。而今，疾病纠缠着她，她再也无法穿针引线，为我们缝制衣服，只能反反复复地提醒我们注意天气的变化。母亲向来敏于行而讷于言，可现在却喜欢唠唠叨叨，从她的儿时旧事，到我们的出生和成长，琐琐碎碎，都要细细地讲一遍。每逢这时，母亲浑浊的眸子里汩汩流淌着柔情，脸上布满幸福的光泽，看上去容光焕发。看得出，在对往事的甜蜜追忆中，不经意间，她心底隐藏不露的挚爱和深情如泉水一般，潺潺流淌。
母亲特别爱干净，年轻时尽管终日与泥土打交道，但努力做到纤尘不染。虽然年老，但是爱干净的习惯却仍然保留。于是，每次回家，我总把家里的每个角落都要清理得干干净净，把二老的衣服从里到外都要洗一遍，还要给他们洗洗澡。看着家中焕然一新，看着他们干净整洁的衣服，虽然自己身体劳累，但心总是异常愉悦。
是的，父母不再是人生路上为我们遮蔽风雨的巨伞，他们真的老了，老成了我们的孩子。当父母老成了我们的孩子，就让我们为他们做点什么吧。多陪父亲散几次步，多些耐心听听母亲的
唠叨。这既是作为人子尽孝，也是为我们生命中留下一些温馨甜蜜的记忆。文/张燕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