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物资匮乏,但每逢八月十五,娘总还是要烙些月饼的。娘提早开始积蓄三五斤白面,节省一瓶胡麻油,再从供销社买半斤红糖(红糖紧俏时,就用糖精代替),到了八月十五前几日,娘便要烙月饼了。
娘烙月饼的那天,是我和妹妹最开心的日子。守候在灶火前,眼盯着饼铛子,嗅着即将烙熟的月饼散发出的油香味儿,禁不住要翕动几下鼻子,嘴里的哈喇子咕咕地往下咽。娘将那个烙得有点煳的月饼掰一块给妹妹和我,也不枉我和妹妹守候半天了。
三五斤白面,娘除了要烙一个大一点的“月亮爷”外,还能烙10多个月饼和几个“桃桃”(月饼三分之一大小,捏成桃状)。
月饼烙熟的当晚,该是分月饼的时候了。娘将“月亮爷”切成几等份,每人一块;月饼嘛,大哥、二哥、妹妹和我各两个。那几个桃桃,就归我和妹妹所有了。我问娘,爹和娘分几个。娘说,剩下的全是他们的了。我疑惑地瞅着娘。娘是说了假话,剩下的,是要对付着迎来送往了。月饼分是分了,但还是搁在一处,娘将它们放进了大瓮里。
分月饼也有故事。我们村的一个主妇,在分月饼的时候,言之凿凿,曰:“阿爸一个,我一个;老大一个,我一个;老二一个,我一个……”这主妇主观意愿并非想多吃多占,可能是一时犯晕。这事却成了村里人的笑谈,落下歇后语:某某老婆分月饼——一个都不放过!
记得是我12岁那年,娘包好了1块月亮爷和6个月饼让我给姥姥家送去。娘一再叮嘱我:6个月饼姥姥家两个,大舅家两个,二舅家两个;那块月亮爷也给姥姥家。我说记住了!那是我第一次独自一个人去姥姥家。20多里路,我决定走捷径小路。一条大黄狗从高粱地里窜了出来,我以为是狼呢。我跑进了高粱地。穿出高粱地又绕到小路,一路上胆战心惊。到姥姥家后,姥姥给我掰开一个月饼吃,我才想到那六个月饼和那块月亮爷丢在高粱地里了。我如实地把遇到狼和丢月饼的事告诉了姥姥。姥姥听罢,抚慰我说,不是狼,肯定是条狗,随之一声长叹。第二天我要上学。一大早二舅骑自行车送我回家。路过那块高粱地,二舅领我进去找月饼,无果……
改革开放后,村里人也不缺白面和胡麻油了。可自个儿动手烙月饼的人家却渐渐地少了。随之出现了烙月饼挣钱的临时性摊主,趁八月十五前些日子摆开摊子,干上十天半月,也能挣个三五千。
我来呼和浩特生活已经快40年了。一开始,每逢八月十五,我爱人也自己动手烙月饼,还专门存有一个原料配置的方子。我也曾和爱人提了面、油、糖,在呼和浩特的街头排队等临时性的摊主烙月饼。
现在,月饼已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了,好多人嫌吃了胃痛。前两天,爱人说,今年八月十五她要自个儿烙月饼。我不同意。我俩正争执着,女儿来了,说今年的月饼她从网上订购了。
自个儿动手烙月饼已成为历史,可娘给我们烙月饼、分月饼的情景却永远不会忘记……